小雪节气的风裹着碎盐似的雪沫,簌簌落在院角老梅枝桠间,积起一层白绒绒的薄毯。树根处那片常年泛着微光的虚空,今日竟凝着莹白的光,像撒了满地碎钻,连空气都浸着冻得人鼻尖发红的清冽,吸一口都能尝到雪的凉甜。
“灵月姐姐!快来看!”虎头棉鞋踩着冻土“咯吱”响,诗诗攥着颗红得像小火苗的胡萝卜,一头扎进这片白光旁。鞋帮沾着的雪粒簌簌掉落,她踮脚往光里瞅,眼睛亮得像藏了星子,“你看这光!比冰糖葫芦还冰手,里头好像有片雪地,还有个圆滚滚的雪人呢!”
灵月提着竹篮紧随其后,笼屉布裹着的豆沙包冒着暖汽,她往诗诗嘴里塞了一个,甜烫的滋味瞬间驱散了寒意:“别又把胡萝卜当蜡烛扔进去,忘了去年立冬扔烤红薯,回来哭着说梦见自己变成冰点心,还把棉絮塞进竹篮当保温箱?”诗诗嚼着豆沙包直点头,手指却忍不住把胡萝卜往白光边凑。
刚挨到光的瞬间,无数银线似的雪丝突然从里头探出来,“簌簌”缠着胡萝卜往回拽。诗诗吓得赶紧往后缩手,等胡萝卜抽出来时,顶端竟结了个圆滚滚的冰疙瘩,像戴了顶白帽子。“它给雪人戴帽啦!”她举着胡萝卜蹦跳,雪沫子从发梢抖落,“肯定是嫌雪人不够俊!”
“小心脚下打滑。”苏砚扛着木锨走来,锨头沾着霜花,他在白光边铺了块粗麻袋,又用木锨往光里探了探。锨头瞬间裹满白霜,像刚从冰窖里捞出来,“这光比立冬的黄光清透,摸起来像握了块冰。”
铁手张带着丫蛋送来新削的木陀螺,红漆涂得鲜亮,转起来像团跳动的火苗。“给你们打陀螺玩。”他扔了个冻梨进白光,没听见声响,反倒飘出缕白气,带着冻柿子的甜香。丫蛋举着串冻山楂喊:“我要换雪糖人!”山楂抛进去,白光突然鼓了个包,滚出个巴掌大的雪糖人,糖衣脆得像玻璃。丫蛋含在嘴里咂嘴:“凉得像含着雪,比豆沙包还解腻!”
书生背着画筒蹲在对面,笔尖沾着融雪调的墨。画纸上的白光里,渐渐显出片小雪地,一个裹红棉袄的影子正滚雪球,滚着滚着摔了个屁股蹲,雪灌了满脖子——那模样,跟诗诗今早堆雪人时一模一样。“这影子比前几日的《立冬探虚图》多了三分雪趣。”他举着画纸笑,“你看她揉着屁股吐舌头的样子,像只受惊的小麻雀。”诗诗凑过去,手里的豆沙包渣掉在纸上,黄点点像给雪地撒了把碎金:“给她的雪人当扣子!”
王掌柜提着温好的米酒来串门,酒坛裹着棉套,坛口飘着白汽。他刚把粗瓷碗往白光边递,白光突然“咔嚓”裂了道缝,像冰面被踩破。酒碗摔在地上,酒水泼在光边,“滋滋”冻成冰酒块,里头还冻着颗枸杞。“邪门!比我见过最冷的冰酒还硬气!”
白老拄着拐杖慢悠悠走来,用拐杖头敲了敲冰酒块:“虚空界的小雪,是把冬天的趣都冻成了景。里头的时间跑得轻,一片雪花进去,能飘半天不落地。”他往诗诗手里塞了个烤栗子,“去年你扔的糖三角,说不定先化成糖水,又冻成糖冰,才让这白光裹着甜气。”
诗诗立刻把栗子往白光里塞,栗子“嗖”地钻进去,下一秒,一个晶莹剔透的冰滑梯出现在她手里,像块水晶板。“它给我换玩具啦!”她举着冰滑梯蹦,“我要是进去待片刻,能不能扛回个雪狮子?冻得能摆到开春!”
灵月正往光里扔豆沙包馅,闻言敲了敲她的脑袋:“进去怕是变成冰雕。”话没说完,光里飘出片梅瓣,落在她手心,瓣面上映着个追雪雀的影子——正是诗诗刚才在院里疯跑的模样。铁手张看得直笑:“里头的野丫头,玩雪都不安分!”
他捡了块小石子扔进去,没听见声响,反倒飘出个雪捏的小兔子,长耳朵耷拉着。诗诗一把抢过揣进怀里:“我是虚空界的雪趣官!以后里头的雪人都归我管!”苏砚笑着把她往回拉:“再蹦就栽进白光里了,到时候出来浑身是雪,像个会跑的雪团。”
日头偏西,白光渐渐变成暖融融的橘红色,像夕阳落在雪地上。诗诗蹲在边上数影子滚了多少雪球,灵月往光里扔了个豆沙包,丫蛋把木陀螺放在光边,陀螺的影子正好落在画纸上的小雪人旁。书生举着画纸,纸上的白光里,两个诗诗正隔着虚空扔雪团,一个喊“接招”,一个应“看我的”,声音仿佛真的顺着光传了过来。
灵月望着画纸忽然明白,这虚空界哪是什么冰封之地,分明是另一片闹哄哄的江湖。里头的雪地跟院外一样白,里头的雪人跟她们堆的一样憨,连玩雪时的疯劲都分毫不差。
只要雪花还在飘,白光还在流,炉边的人还在,这江湖里的虚空趣,就永远玩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