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九娘牵着马,深一脚浅一脚向着宴台村走。
整个人失魂落魄得像是被抽走了三魂七魄。
她刚在祖父种师道那里碰了一鼻子灰,那位执掌家族大权的老将军,用一套严丝合缝的礼法制度,将她想迎回父母尸骨的恳求驳得体无完肤。
此刻的她,
满心都是对北宋女性卑微地位的愤懑与无奈,哪还有心思留意周遭?
可就在这片愁云惨雾中,粮垛上正躺着一个鼾声如雷的“金神仙”——我们可怜的宗泽县令。
这位老人家刚被金小山那套惊世骇俗的“造福人民论”轰得外焦里嫩,正在粮垛上边利用昏迷这种自我保护机制缓冲这颠覆性的冲击。
他头顶那若隐若现的金色感叹号,或许是夕阳反光,或许是心理作用,在方家兄妹眼中,却成了“妖人金大仙”的铁证!
“七哥!看!”百花眼尖,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指着粮垛上那个模糊的身影,“头顶金光,定是那妖人无疑!”
方十三,这位明教新一代的佼佼者,眼中精光爆射,杀机凛然。
“天赐良机!今日我便除此大害!”
他深吸一口气,体内真气如江河奔涌,使出了看家本领。
乾坤大挪移!
只见他身形一晃,仿佛瞬间移动,下一刻已如大鹏展翅般跃至粮垛顶端。
身法之快,只在空中留下一道淡淡的残影。集毕生功力的一掌,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狠狠拍向宗泽的后脑勺!
“砰!”
一声闷响,如中败革。
宗县令在梦中都没觉得后脑一疼,仿佛被砖头拍了一下,哼都没哼一声,直接在粮垛上一挺,瘫软了,一动不动了。
“成功了!”
方七激动地低吼,方百花也松了一口气,觉得为民除害,功德无量。
三人互看一眼,准备按照计划迅速撤离现场,深藏功与名。
就在这时,那前面牵马的种九娘似乎心有所感,懒洋洋地回过头。
她其实心情糟透了,根本懒得管闲事,但职业习惯使然,还是瞥见了地上那具“尸体”。在她眼中,这不过是个头顶血条清零的Npc。
“真麻烦。”她嘀咕一句,连脚步都没动,只是随意地抬起纤纤玉手,朝着宗泽的方向轻轻一点。
霎时间,一道粗壮无比、凝练如实质的圣洁光柱,仿佛突破了天堂与人间的壁垒,轰然降临!
光柱精准地将宗泽笼罩其中,空气中弥漫起沁人心脾的芳香,隐约有神圣的咏叹调在回响。
【牧师终极技能——圣光救赎】!
光芒散去,宗县令身体一抖,又有了呼吸。
方家兄妹的脚步骤然停住,如同被施了定身咒。三人齐刷刷扭头,看着重新开始呼吸的宗泽,眼珠子瞪得差点掉出来。
“没……没打死?”
方百花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指着宗泽,“你看,他又打呼了!”
方七年轻气盛,不信这个邪。
“定是那妖人使了护身妖法!让我去补一刀!”
他抽出随身携带的短刃,一个箭步冲上前,对着宗泽的胸口要害就是狠狠一刺!动作干净利落,确保这次绝无生还可能。
种九娘刚转过身准备继续赶路,感应到生命气息再次消失,不由得蹙起了秀眉。
“还有完没完?”
她心情正差,被打扰得有些不耐烦,头也不回,反手朝身后一挥。这一次,一片柔和却范围更广的绿色光雨洒落,蕴含着磅礴的自然生命力。【群体治疗术·生命之雨】!
宗泽身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他甚至在昏迷中咂了咂嘴。
方十三的脸色变得铁青。
他行走江湖多年,何曾见过如此诡异的情景?
这已经不是武功或者妖法能解释的了!
“一起上!不信他是不死之身!”
方十三怒吼一声,三人再次扑上,刀剑拳脚如同狂风暴雨般倾泻在宗泽身上。
种九娘终于有点恼火了。她猛地转身,牧师袍无风自动,周身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威严。
“你们有完没完?刷新点卡bUG了吗?”她双手结印,吟唱起冗长而古老的咒文。天空中云层翻涌,一道比之前更加璀璨、蕴含着规则力量的圣光轰然落下!【神圣复苏】!这次不仅瞬间将宗泽的状态拉满,还在他周身形成了一道淡淡的光晕护盾。
宗泽在睡梦中舒服地伸展了一下四肢,感觉像是泡在了温泉里,鼾声更加响亮和……惬意了。
接下来的场面,堪称一场荒诞至极的拉锯战。
方十三使出浑身解数,明教绝学轮番上阵:火焰刀、寒冰掌、无影脚……每一次都看似将宗泽置于死地。而种九娘,从最初的需要转身施法,到后来几乎成了条件反射。她一边想着心事,一边机械地抬手、落下、复活。动作熟练得像是流水线上的女工,精准而高效,甚至带着一丝不耐烦的敷衍。
方七的匕首砍卷了刃,方十三的内力消耗殆尽,气喘如牛,方百花则从一开始的紧张变成了麻木,最后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眼神空洞地看着这永无止境的循环。
“……歇会儿吧……”方七带着哭腔,“我……我手软了……”
方十三双目赤红,状若疯魔:“不可能!世上绝无杀不死的人!这定是幻术!”
方百花幽幽地说:“大哥,他打呼噜的声音……比刚才更响亮了。而且,你看他脸色,是不是越来越红润了?”
种九娘又一次复活完宗泽,看着这群执着到有些可笑的“玩家”,无奈地摇了摇头。她拉起缰绳,继续朝前走去,只留下一句随风飘来的嘀咕:“三个一级……”
粮垛旁,方家兄妹三人彻底崩溃了。他们瘫软在地,望着天上悠悠的白云,和粮垛上睡得无比香甜、周身还隐隐散发着圣光余晖的宗泽,开始深刻怀疑起这个世界的基本法则。
方十三喃喃自语:“乾坤大挪移……练来何用?”
方七看着卷刃的匕首,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方百花则望着种九娘远去的背影,眼中充满了敬畏与……一丝莫名的向往?“她……她才是真神仙吧?”
方家兄妹认为九娘是神仙。
宴台村的村民却认为那脱粒机是神仙。
不,神仙的法宝。
知道大宋农民怎么收麦子吗?
五更天就得摸黑下地,男女老少跪在田里用镰刀一根根割麦。这还不算苦——真正的噩梦是脱粒。
打完麦场要选黄道吉日,全家老小举着连枷(就是两根木棍接起来的简易工具),按照《齐民要术》里急打其梢的祖训,对着麦穗拼命捶打。壮劳力一天最多脱粒三斗麦,手心磨出血泡是常事。
最要命的是时机:麦子熟透那几天要是赶上下雨,全年的收成就烂在场上了。
《陈旉农书》里写得明白:每遇收麦,如赴战场。
冷兵器时代的人都说这是在赴战场了。那个情况是可以想像的。
韩世忠一脚踏在脱粒机踏板上,那架势仿佛战神踩着风火轮!只见他大手一挥,麦穗如流水般滑进进料口,铁轮瞬间化作一道银色旋风。哗啦啦——金黄的麦粒如天河决堤般倾泻进箩筐,旁边的麦秆竟自动排成仪仗队,整整齐齐从出口溜达出来!
若这铁家伙一天能干掉十亩地的麦子,足足顶三十个壮汉不眠不休抡一天连枷!这哪是农具?分明是吞麦吐金的圣兽!
旁边一位大娘哭得鼻涕眼泪糊了满脸:“这铁牛能救命!我公公当年就是抡连枷吐血流死的!”
这时陈木匠突然像被雷劈中似的,围着机器连转三圈,猛地一拍大腿:“这宝贝要是接上水车,不就能一直动了?”
这话一出,全场静默三秒——大宋的水车技术可是能自动灌溉千亩良田的黑科技!
于是场面彻底失控:韩世忠和李纲扛着脱粒机像抬神轿般往河边冲,后面跟了一大群的村民。
只剩下金小山孤零零站在倒伏的麦田里,看着空荡荡的田地骂到:“本老爷割的麦子能堆成山,还不如两个开铁疙瘩的马夫受欢迎?全特么瞎子,没眼力劲儿!”
王语嫣憋着笑递上水囊:“老爷,您割麦子他们也得割麦子,但脱粒机能让全村人永远告别连枷啊!”
“哼!把这些麦子全给我塞进背包里,一股脑儿给他们送过去!不是喜欢脱粒吗?不是爱出风头吗?成全他们!”
金小山地指着那三人方向,恶意满满道:“传我的话,那三个‘马夫’,即日起实行三班倒!麦子不脱完,谁也不准歇——累不死你们!”
对待这三位绞尽脑汁也要挤进他金府的家伙,金小山可没打算心软。再说了,七十级的体质是什么概念?放后世那可是“超级赛亚人”级别,三班倒?那叫养生局!这福报搁别人那儿,得倒贴钱才能来“上班”好吗?
金小山越想越觉得自己简直慈悲为怀:“让他们好好干,年底给他们加几个女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