炭窑内，温暖的火光驱散着寒意，也稍稍提振着低迷的士气。战士们抓紧这难得的片刻，烘烤衣物，咀嚼着被体温捂得半软的干粮，有些人甚至靠着温暖的窑壁，在极度疲惫中沉沉睡去，发出沉重的鼾声。
林峰却没有丝毫睡意。他站在窑洞口，任由夹杂着雨丝的冷风吹拂着脸庞，试图让有些昏沉的头脑保持绝对的清醒。赵刚安排好了警戒和伤员照料，也走了过来，脸上忧色未减。
“老林，这样不是办法。‘幽灵’肯定已经盯上这里了。天一亮，我们就是瓮中之鳖。”赵刚的声音压得很低。
“我知道。”林峰的目光如同鹰隼般扫视着外面漆黑的雨幕，“我们不能等到天亮。必须主动出击，打破这个僵局。”
“主动出击？”赵刚一愣，“我们现在这点兵力，还带着这么多伤员……”
“不是硬碰硬。”林峰眼中闪过一丝冷光，“‘幽灵’像毒蛇一样盯着我们，是因为他们确认了我们的位置，并且判断我们虚弱不堪。如果我们能打掉他们的眼睛，或者给他们一个错误的信号呢？”
他顿了顿，继续道：“‘燧人氏’根据我们走过的路线和‘幽灵’可能的追踪模式做了推演。他们现在大概率在这个方向……”他指向炭窑侧后方的一片密林，“距离不会超过三里。他们在等，要么等我们天亮转移时发动袭击，要么等他们自己觉得时机成熟。”
“你的意思是……”
“派一支精干的小队，反向渗透。不是去歼灭他们，那不现实。目标是制造混乱，让他们无法准确判断我们的虚实和动向。如果可能，抓个‘舌头’回来，搞清楚吉野的整体部署和‘幽灵’的具体任务。”林峰说出了他的计划，这是一个极其大胆且冒险的想法。
赵刚倒吸一口凉气：“这太危险了！派谁去？我们现在能动用的，只有‘惊蛰’还保持相对完整的战斗力，但他们人数太少了，而且同样疲惫。”
“就是‘惊蛰’。”林峰决然道，“只有他们有能力执行这种任务。告诉‘猎鹰’（‘惊蛰’大队长代号），我不要他们硬拼，骚扰、误导、捕捉战机。一击之后，无论成果如何，立即向预定方向撤离，我们在新的汇合点等他们。”
就在这时，看护雷雄的卫生员急匆匆跑来，脸色苍白：“旅长，政委！雷旅长情况更糟了！高烧不退，开始说明话了！必须尽快用上消炎药，否则……恐怕撑不过明天！”
这个消息如同又一记重锤。雷雄是纵队的猛将，更是无数战士的精神支柱，他若倒下，对士气的打击将是致命的。
林峰拳头骤然握紧，指节发白。他看了一眼昏迷中的雷雄，又看了一眼外面无尽的黑暗，心中的决断更加坚定。
“通知‘猎鹰’，任务变更！”林峰的声音冰冷如铁，“首要目标，尝试获取日军携带的医疗用品，尤其是消炎药！其次，才是制造混乱和捕捉俘虏！告诉他们，这是死命令！关系到雷旅长和众多伤员的性命！”
“是！”通讯兵立刻跑去传达命令。
很快，由“猎鹰”亲自带领的六人“惊蛰”精锐小组，如同暗夜中的幽灵，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炭窑外的雨幕之中，向着林峰指示的、可能存在“幽灵”小队的方向潜去。他们身上背负的，不仅是侦察扰敌的任务，更是挽救战友生命的希望。
炭窑内再次陷入了等待的沉寂，只是这一次，空气中弥漫的不再仅仅是疲惫，还有一股压抑的、期盼奇迹发生的焦灼。
时间缓慢地流逝。雨声似乎小了一些，但夜色依旧浓重。每一分钟都显得格外漫长。
林峰守在窑洞口，赵刚则不断巡视着内部，安抚着战士们，尤其是那些伤势沉重的伤员。没有人说话，只有火堆里木柴偶尔发出的噼啪声和伤员粗重的呼吸声。
突然，远处隐约传来了一声极其轻微、几乎被风雨声掩盖的爆炸声！紧接着，是一阵短暂而急促的、不同于日军制式武器的枪声！声音来源，正是“惊蛰”小组消失的方向！
炭窑内的所有人瞬间绷紧了神经！
“打起来了！”有战士低呼。
林峰和赵刚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紧张。交火声很快停息，仿佛被黑夜和雨水吞噬，重新归于寂静。
这短暂的交火意味着什么？“惊蛰”是成功了还是失败了？他们拿到药了吗？伤亡如何？
未知的等待最是折磨人。
又过了约莫半个小时，就在林峰几乎要下令准备强行转移时，炭窑外的警戒哨发出了有节奏的、代表自己人的鸟鸣声。
“他们回来了！”
只见几个浑身湿透、沾满泥浆的身影，相互搀扶着，踉跄地冲进了炭窑。正是“猎鹰”和他的队员！去时六人，回来只有四人，而且人人带伤，“猎鹰”的右臂更是被子弹划开了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用撕碎的布条紧紧勒住，鲜血仍在渗出。
“旅长……政委……”“猎鹰”喘着粗气，脸色因失血和疲惫而苍白，但他眼中却带着一丝完成任务后的释然，他将一个湿漉漉的、印有日文标记的帆布包递了过来，“拿到了……磺胺……还有一些绷带……我们摸掉了他们一个外围警戒哨……惊动了其他人……发生了交火……猴子和大个子……为了掩护我们拿药……没能回来……”
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难以言喻的悲痛。
林峰接过那个沉甸甸的、用战友生命换来的药包，感觉手心无比滚烫。他重重地拍了拍“猎鹰”没受伤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
“卫生员！快！给雷旅长用药！还有重伤员！”赵刚立刻接过药包，嘶哑地喊道。
希望，终于在牺牲的浇灌下，艰难地萌发了一丝绿芽。
然而，“猎鹰”接下来的话，却让这刚刚升起的一丝希望又蒙上了阴影：“旅长，我们虽然惊动了他们，但他们反应极快，战斗力很强。我们没能捕捉到俘虏，但交手过程中，截听到他们一段非常简短的无线电发报……内容无法完全破译，但里面提到了……‘确认位置’和‘拂晓’……”
林峰的心猛地一沉。
“‘幽灵’已经将我们的准确位置报告了上去。吉野，很可能已经在调动部队，准备在拂晓发动总攻！”他看向窑外，东方的天际，似乎已经透出了一丝极其微弱的、灰白色的光。
“通知全体！立即熄灭所有火堆！整理装备，准备转移！”林峰的声音如同寒冰，打破了炭窑内短暂的庆幸，“我们还有最后一点时间！必须在鬼子合围完成之前，冲出去！”
炭窑内瞬间忙碌起来，火光熄灭，战士们默默背起行装，抬起担架。短暂的休憩结束了，更加残酷的突围战，即将在黎明到来时，拉开血色的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