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队党委扩大会议的余波,如同投入池塘的石子,在根据地各个层面荡开涟漪。备战的气氛日益浓厚,而在看似平静的表面下,保卫科主导的“净化”行动,正如一把无形的梳子,细细梳理着根据地的每一个角落。
保卫科科长李强,一位身材精干、面容严肃的老红军,亲自坐镇指挥。他将科里最得力的几名干事派往了几个重点方向:平山城内部队机关、兵工厂外围村落、以及通往根据地的几个主要路口检查站。
他们的工作方式细致而隐蔽。在机关,他们通过查阅档案、与干部日常谈心,了解人员的思想动态和社会关系;在村庄,他们与可靠的村支书、民兵队长秘密接头,排查近期出现的陌生面孔和异常情况;在检查站,他们则化装成普通哨兵,仔细观察过往行人的神态、行李和口音。
与此同时,“经济斗争委员会”的工作也同步启动。由供给部和地方税务干部组成的稽查队,开始在各集市巡查,重点查验大额边币交易,收集货币样本送回检验。很快,第一批制作粗糙的假边币被查获,来源指向一个经常往来于敌我交界地区的行脚商人。
“抓不抓?”手下干事请示李强。
李强沉吟片刻,摇了摇头:“先不要打草惊蛇。派人盯死他,摸清他的上线和假币来源。这很可能只是条小鱼,我们要顺着线,摸出后面的大鱼。”
几天后,一条更有价值的线索浮出水面。负责兵工厂外围警戒的保卫干事汇报,发现一个自称是逃难来的“手艺匠人”,在兵工厂附近村落租住下来,经常以修补锅碗为名,有意无意地向村民打听兵工厂的“上下工时间”、“拉货的大车往哪个方向走”等细节。此人手艺尚可,但言谈间对时局过于“关心”,且偶尔会拿出敌占区才有的香烟招待村民。
李强接到报告,立刻警觉起来。“这个人,很可能是敌人放出来探路的‘钉子’。”他下令,“严密监控,记录所有与他接触过的人。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动他。”
几乎在同一时间,前往平山城内某团部进行政审的干事,发现该团一名新调来的文化教员行为有些异常。此人理论水平不错,但对其过往经历语焉不详,且私下里曾对几名连排长抱怨过根据地的艰苦生活,言语中流露出对敌占区“繁华”的向往。
“这是一把可能生锈的‘铁锤’。”李强在内部会议上分析,“‘钉子’负责侦察,‘铁锤’则可能在内部制造混乱,甚至关键时刻进行破坏。两者之间,未必有直接联系,但目标可能是一致的。”
他决定双管齐下:对那个“手艺匠人”继续保持外松内紧的监控,争取挖出他的联络网;对那名文化教员,则采取内部控制和教育挽救相结合的方式,由该团政委亲自负责,进行重点谈话和考察,既给予机会,也严防其造成实质性危害。
就在保卫科于无形战线上忙碌时,军事侦察也取得了突破性进展。
一天深夜,一旅侦察排长老韩,带着两名队员,风尘仆仆却又兴奋异常地赶回司令部,直接向林峰汇报。
“司令员!摸清楚了!”老韩顾不上喝口水,指着地图上一个名为“马家坡”的地点,“这里,是鬼子新设的一个临时物资中转站,位置很隐蔽,不在主要据点线上,守军只有一个不满编的步兵小队,加上几十个伪军。”
他详细描述了马家坡的地形、守军布防、巡逻间隙,然后压低了声音,说出了最关键的情报:“我们潜伏了三天,发现每隔四天,就会有一支骡马队从微水镇方向过来,向这个中转站运送物资。重点是,我们抓到了一个掉队的伪军,据他交代,下一次运输就在后天!运送的除了常规的粮食弹药,还有一批……机器零件!听说是太原兵工厂急用的精密部件!”
林峰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机器零件?精密部件?”这简直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兵工厂周焕文朝思暮想的东西,竟然自己送上门来了!
“消息可靠吗?”林峰追问。
“可靠!我们反复核实过路线和时间,那个伪军也分开审问过,口供一致。”老韩笃定地回答。
“好!太好了!”林峰猛地一拍地图,“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打掉它,不仅能破坏鬼子的物资补给,更能缴获我们急需的机器零件!老韩,你们立了大功!”
他立刻让参谋通知董成、王大山等主要军事干部前来开会。一个以“马家坡物资中转站”为目标的突袭作战计划,开始在林峰脑中飞速成形。
然而,喜悦之余,林峰并没有被冲昏头脑。他叫住了正准备离开的老韩:“你们这次侦察行动,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有没有感觉被人盯上过?”
老韩仔细回想了一下,摇了摇头:“没有,司令员。我们很小心,路线都是绕了好几个圈子,接头也很隐蔽。”
林峰点了点头,但心中的一丝疑虑并未完全消除。马家坡这个目标出现得似乎有点“巧合”。是鬼子疏忽了?还是……这本身就是一个诱饵?
他将自己的担忧告诉了匆匆赶来的赵刚和李强。
“不排除是诱饵的可能。”赵刚表示同意,“鬼子刚吃了大亏,理应更加谨慎。一个存放精密零件的中转站,守卫如此薄弱,不合常理。”
李强则从保卫角度提出建议:“司令员,政委,无论这是不是诱饵,我们都必须行动。但行动前,我建议:
第一,对参与此次作战的部队人员进行最后一次快速政治筛查,确保万无一失。
第二,行动计划和目标,严格控制在最小范围知情。
第三,准备备用方案,一旦发现是陷阱,立刻撤退,绝不恋战。”
林峰采纳了李强的建议。“就按你说的办。通知董成,让他的一旅准备一个加强营,执行此次任务。要求:精干、快速、保密!作战计划由我亲自制定,你们保卫科负责内部筛查和反谍保障。”
会议室内,灯火再次亮至深夜。一张针对马家坡的猎杀大网,开始悄然编织。而在网的外围,保卫科的眼睛也更加警惕地注视着内外的一切风吹草动。
真正的较量,往往在枪声响起之前,就已经开始。林峰深知,他不仅要赢得战场上的胜利,更要确保握剑的手,不会被来自暗处的匕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