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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府门前车马渐散,诸位心中忐忑的官员各自怀揣着那份令人难堪的考绩文书离去。

韦挺站在阶前,望着他们消失在暮色中的背影,面色沉静如水,眼中却波澜暗涌。

他并未在府中久留,迅速更衣后,便命人备下车驾,直奔赵国公长孙无忌的府邸。

此行目的明确。其一,长孙无忌身为吏部尚书,考核之事正在其权责范围之内,于公于私,他都理应前去问询;

其二,也是更重要的一点,长孙无忌此人深得圣心,地位超然,在如今日益激烈的储位之争中,他始终未曾明确表态支持太子或魏王,与自己乃至整个韦氏,至少在明面上并无直接的利益冲突。

韦挺需要知道,这次针对韦氏一脉官员的精准打击,究竟是来自长孙无忌本人的意志,还是他默许了其下属的行为,亦或背后另有其人指使?

马车在长孙府门前停下。通报之后,韦挺被恭敬地引入府中。

长孙无忌并未在正堂见他,而是在一间更为私密温暖的书房内。

炭火正旺,茶香袅袅,长孙无忌一身常服,正临摹着一幅字帖,见韦挺进来,方才放下笔,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既不显热络也不显疏离的笑容。

“韦大人深夜到访,可是有何要事?”

长孙无忌示意韦挺坐下,亲自执壶为他斟了一杯热茶,语气平和,仿佛全然不知外面因考核结果而掀起的波澜。

韦挺也不绕弯子,接过茶杯却未饮用,直接开门见山,语气保持着恭敬,却带着不容回避的质询:“辅机公,老夫冒昧前来,正是为了今日吏部颁下的考绩结果。”

“想必您也已知晓,我京兆韦氏门下多位官员,此次考评皆不甚理想,尤以我那不成器的侄儿韦东霖为最,竟得‘下下’之评,恐有罢官夺职之危。”

“老夫百思不得其解,故而特来请教,此番考核,标准为何?我韦氏官员,又究竟在何处触犯了律例纲纪,竟招致如此……一致的评等?”

他将“一致”二字稍稍加重,目光紧紧盯着长孙无忌,试图从对方那深不见底的眼眸中,捕捉到一丝一毫的信息。

长孙无忌闻言,脸上并无意外之色,他慢条斯理地端起自己的茶杯,轻轻吹了吹气,方才缓缓说道:“韦大人此言,倒是让无忌有些不解了。”

“吏部考核,向来是依《考课令》而行,由考功司根据各官署上报之政绩、德行,综合评议而定。标准白纸黑字,载于令典,何来特殊标准一说?”

他放下茶杯,目光平静地迎向韦挺:“至于贵府诸位官员以及令侄的考评结果,既然出自考功司诸位郎中、员外郎合议,想必皆有据可依。”

“或许是他们在某些细节上,未能达到朝廷的期望吧。韦大人若是觉得考评不公,按制,可命他们具本陈情,递交吏部复核便是。”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将一切都推到了“依制而行”和“考功司合议”上,全然撇清了自己的干系,仿佛他这位吏部尚书,只是一个按章办事的傀儡。

韦挺心中冷笑,他知道长孙无忌绝不会轻易承认。

他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语气却愈发锐利:“辅机公,明人面前不说暗话。如此多韦氏官员同时获评低等,若说背后无人授意,恐怕难以服众。”

“老夫只想知道,这究竟是针对我韦氏而来,还是……有人想借我韦氏,敲打其他什么人?”

他这话,已经将问题提升到了派系斗争的高度,甚至隐隐指向了魏王李泰。

他在试探,试探长孙无忌的真实意图,也试探这场风波波及的范围究竟有多广。

长孙无忌脸上的笑容终于收敛了几分,他沉默了片刻,书房内只剩下炭火燃烧的噼啪声。

良久,他才重新开口,声音低沉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韦大人,多虑了。吏部行事,只对陛下负责,只依国法章程。无人授意,亦无针对。至于敲打之说,更是无从谈起。”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背对着韦挺,意味深长地说道:“树大招风啊,韦大人。有时候,枝叶过于繁茂,遮挡了阳光,自然会有人来修剪。是修剪枝叶以保全主干,还是……连根拔起,就看这树,自己如何生长了。”

说完,他转过身,脸上已恢复了之前的平静:“茶凉了,韦大人请回吧。考核之事,若确有冤屈,按制陈情即可。老夫,爱莫能助。”

这便是送客的意思了,韦挺知道,再问下去也不会有任何结果。

他缓缓站起身,对着长孙无忌的背影拱了拱手:“多谢辅机公赐教。老夫,告辞。”

走出长孙府,夜风凛冽,韦挺的心却比这寒风更冷。

长孙无忌的态度看似中立,但那句“树大招风”和“修剪枝叶”,已经是隐晦提醒,这场风波的起因来自韦家内部。

看来,这场突如其来的“考功寒流”,远比想象中更为复杂。

……

韦挺离去后,书房内重归寂静,只余炭火偶尔爆开的轻响。长孙无忌坐回案前,眉头微蹙,显然仍在权衡方才的对话。

这时,书房门被轻轻推开,长孙冲走了进来。

他见父亲神色沉凝,便轻声询问道:“父亲,方才韦挺大人匆匆而来,又面色不豫而去,可是朝中出了什么变故?”

长孙无忌抬眼看了看儿子,并未隐瞒,淡淡道:“并非什么大的变故,只是今日吏部考核结果出炉,王珪家的那位大郎,王崇基,在考功司的职权范围内,稍稍‘严格’了些,让韦氏一系的几位官员,尤其是韦挺的那个侄子韦东霖,吃了个不小的亏。”

“王崇基?”长孙冲闻言一怔,脸上露出不解之色。

“他不是……他父亲王珪王尚书乃是魏王师,与韦挺同属魏王门下,按理说应是同气连枝才对,怎会突然起了内讧,这般针对韦氏?”

“其中具体缘由,为父也不尽知晓。”长孙无忌摇了摇头,眼神深邃。

“官场之上,利益交错,今日盟友,明日对手,也并非奇事。或许韦东霖行事不谨,确实授人以柄;或许……是王氏另有考量。”

他顿了顿,语气平缓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不过,无论原因为何,王崇基此次行事,所给出的评等皆是在其职权之内,且明面上有理有据,合乎章程。”

“为父没有理由,也无必要,去驳了他的面子,硬要保下韦家那些人。”

他端起已然微凉的茶,轻呷一口,继续道:“太原王氏,树大根深,其底蕴之深厚,行事之诡谲,有时连为父也难以尽窥全貌。

对于这样的门阀,即便不能引为后援,也绝不可轻易结怨。多个朋友,总好过多一个敌人。”

他的话语中透露出对王氏的深深忌惮与谨慎。

而更深层的原因,他并未对儿子明言——那就是远在嶲州的那座盐场!

虽然事情已过去两三年,但那本由神秘“宋先生”遣人送来的、记录着某些隐秘往来的盐场账册副本,至今仍如同一根尖刺,扎在他的心头。

正是那本账册,让他在某些关键时刻,不得不对那位“宋先生”及其背后之人做出妥协,甚至在朝堂上,为其关联的人物或政策,出言铺路。

这王氏与那嶲州盐场,与那神秘的“宋先生”之间,是否存在着某种关联?他不敢确定,但不得不防。

看着儿子脸上依旧带着几分茫然,显然对这些错综复杂的暗流并不清晰,长孙无忌心中暗叹,却也不愿让他过早卷入这些阴诡之事。

他摆了摆手,终结了这个话题,语气转为家常:“朝堂之事,自有为父处置。你眼下最要紧的,是安心准备与长乐公主的婚事。

陛下虽因皇后娘娘薨逝悲痛,但婚期已定,诸多礼仪细节,万不可有丝毫怠慢疏忽。”

长孙冲见父亲不愿多谈,也知道这等涉及高门倾轧、甚至可能牵涉皇子的大事,不是自己该深究的。

他顺从地点了点头,压下心中的好奇,恭敬道:“是,儿子明白。婚事一应事宜,儿子定会小心操持,不敢懈怠。夜已深,父亲也请早些安歇,儿子告退。”

看着长孙冲退出书房并轻轻带上门,长孙无忌独自坐在烛光下,目光再次变得幽深。

王崇基此次突然对韦氏发难,究竟是单纯的意气之争,还是标志着王氏在魏王阵营内部的立场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