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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朝阳彻底驱散晨雾,韩冲率军击退吐蕃夜袭及黎明猛攻、毙敌无数的消息,由快马接力,一路飞驰传回了数百里外的嶲州军营。

消息在营中传开,原本因边境紧张而肃杀的气氛,骤然被一阵压抑后的振奋所打破。

校场上、营帐边,无论是否相识,嶲州军的将士们都不由得面露喜色,甚至有人振臂低呼,与同袍重重击掌。

“干得漂亮!松州的弟兄们够硬气!”

“韩冲那老小子,名不虚传!”

“叫吐蕃崽子知道厉害!”

尽管平日里各镇边军难免有些地域隔阂或微妙比较,但在此刻,面对共同的外敌,同属大唐旌旗之下的认同感与袍泽之情占据了上风。

初战告捷的消息,如同注入一剂强心针,让观望中的嶲州军也士气一振。

中军帐内,冯璋听完详细战报,一直紧绷的脊背几不可察地放松了一线。然而,他眉宇间的凝重并未散去,反而更深。

“初战告捷,确是好消息。”冯璋的声音平静,目光却投向悬挂的西南舆图,落在代表松州的那个点上,“但松赞干布若仅有这点能耐,也枉费他高原雄主之名。”

他转过身,对着帐内几名心腹部将分析道,更像是在梳理自己的思路:“松州城高池深,韩冲又是沙场老将,防御体系完善。

吐蕃若想强攻,必付出惨重代价。松赞干布不傻,他用裹挟来的党项等部仆从军打头阵,一为试探虚实,二为消耗。”

他指尖在案上轻点,“消耗守军的箭矢擂石,更消耗守军的精力与锐气。待守军疲敝、器械匮乏、心神松懈之时……”

他停顿了一下,帐内诸将都已明白那未言之意。

“那时,养精蓄锐的吐蕃本部精兵再悍然压上,才是真正的雷霆一击。松州城最危险的时刻,远未到来。”

冯璋的目光重新落在地图上松州与嶲州之间蜿蜒的山道。他能看清局势,手中也握有嶲州最精锐的机动力量,但如何落子,却需等待那个最关键的命令。

“公子的回信……”他低声自语,望向帐外通往长安方向的道路,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焦灼。

战术上,他倾向于立刻派遣精锐前出,袭扰吐蕃侧翼,分担松州压力,不能坐视松州被一点点磨掉锐气。

但战略上,何时动,动多少,以何种方式介入,必须符合公子更长远的布局。

他相信公子绝不会对松州危局无动于衷,但在这瞬息万变的战场上,时间正一点点流逝。

“传令下去,”冯璋收敛心神,语气恢复一贯的冷硬,“全军继续保持一级战备,斥候加倍,严密监控吐蕃主力动向及松州战况。各营主将,随时待命。”

他需要麾下这支刀,在需要出鞘的那一刻,足够锋利,也足够精准。而此刻,他只能等待,并在等待中,将刀刃磨得更亮。

期盼那封来自长安,能解开所有枷锁、赋予他行动权限的回信,能快些,再快些,穿过这山峦与烟尘,送到他的手中。

……

松州城下,战事的节奏被吐蕃赞普松赞干布牢牢掌控,截然不同于冯璋在嶲州的沉稳待机,他根本不给松州守军任何喘息之机。

初战受挫后的两天里,大大小小、或真或假的冲锋竟达七次之多。

每一次,都是那些被刀锋驱赶着的党项及其他部落俘虏、奴隶,嘶喊着并不情愿的战吼,扛着简陋的云梯和盾牌,潮水般涌向城墙。

又在松州守军顽强的弓弩滚石和反击下,如同撞上礁石般溃退,留下更多尸体与哀嚎。

而自第一支火箭划破夜空算起,已经三天过去了。松州城经历了不下十余次这样的冲击。

松赞干布的本部精锐始终隐在后方营垒中,按兵不动,仿佛在冷眼旁观一场用血肉进行的消耗演出。

然而,即便面对的是战意不坚、装备低劣的仆从军,连续不断的战斗对守军而言亦是巨大的负担。

不断的警报、厮杀、修复工事,消耗的不仅是箭矢擂石,更是人的精力与神经。

三天下来,松州守军伤亡已近两千,城头处处可见包扎的士兵和来不及彻底清理的暗红血渍。

这一切,让远在嶲州的刺史刘伯英如坐针毡,心如油煎。

他再也按捺不住,不顾亲兵“将军正在议事”的阻拦,凭着年岁与官阶硬闯进了嶲州军营的中军大帐。

帐内,冯璋正端坐于主位,对着一张西南边陲的舆图凝神思索,似乎外界纷扰与他无关。

刘伯英见此情景,更是火冒三丈,也顾不得礼数,指着冯璋便大声斥问:

“冯璋!你还要等到什么时候?!松州军民在浴血苦战,伤亡日增,你真要眼睁睁看着城池沦陷不成?!你知道这三天他们是怎么撑下来的吗?!”

冯璋闻声,缓缓合上舆图,抬眼看着因激动而面色涨红的刘伯英,语气依旧平静无波:“刘刺史,稍安勿躁。你眼中的激烈战事,在本将看来,远未到决生死之时。

若松州军连这些被刀架在脖子上赶来的奴隶都抵挡不住,那我嶲州军就算倾巢而出,也救不回一座注定失守的孤城。”

道理虽是如此,但刘伯英已被连日的焦虑和对朝廷问责的恐惧冲昏了头,他向前一步,话语直指核心:“你莫要拿这些话搪塞老夫!”

“老夫知道你在等什么!不就是长安那位的首肯吗?!老夫只想问一句,这嶲州镇军,何时成了他王氏一姓的私兵?朝廷的兵符将印,难道还不及他一封私信?!”

冯璋的眼神骤然转冷,声音虽未提高,却带着冰碴般的寒意:“刘刺史,从本将受命执掌嶲州镇军之日起,这支军队如何行事,便自有本将定夺。至于忠君爱国……”

他站起身,走到案前,拿起那枚沉甸甸的嶲州镇将铜印,轻轻放在案边,目光锐利如刀,直刺刘伯英:

“古往今来,能毫不犹豫押上全家老小性命去践行这四个字的,有几人?刘刺史不妨自问,你是否是其中之一?若是,”

他朝着铜印微微一扬下颌,“将印在此,兵符在侧,刺史大人大可出去发号施令,调动兵马。本将,绝不阻拦。”

这话语里的威胁与警告,赤裸裸不加掩饰。刘伯英被他看得心中一寒,气势顿时弱了三分,张了张嘴,却哑口无言。

以全家性命为赌注去“忠君爱国”?他不敢。更何况,他根本指挥不动这些只听冯璋号令的骄兵悍将。

就在帐内气氛僵持冷凝到极点时,帐外传来一阵急促杂乱的脚步声和喘息。

亲兵引着一人几乎是跌撞进来,正是日夜兼程、马歇人不歇赶回来的赵彬!他浑身尘土,嘴唇干裂渗血,显然路上不知跑死了几匹快马。

“将……将军!公子……公子的回信!”赵彬扑到案前,双手将一封带有火漆印记的信函高高举起。

刘伯英眼睛一亮,也顾不得方才的尴尬,急切地转过身,催促道:“快!冯将军,快拆开看!”

冯璋瞥了他一眼,淡淡道:“刘刺史,还请稍避。” 刘伯英这才意识到自己过于急切,讪讪地转回身,却竖起了耳朵。

冯璋迅速拆开信,目光快速扫过纸面。

信不长,意思明确:准他见机行事,适当出兵策应,但务必把握分寸,不可动用嶲州‘根基’。信中更特意提及,朝廷已命侯君集统兵五万前来驰援。

看完,冯璋不动声色地将信纸折起。刘伯英忍不住又转过身来,眼巴巴地问:“如何?那位怎么说?”

“公子言道,此番战事,由本将临机决断。”冯璋平静回答。

刘伯英闻言大喜,几乎要跳起来:“那还等什么?!军情如火,冯将军,速速发兵啊!”

冯璋却摇了摇头,目光越过他,仿佛看向营外远山:“刘刺史,你以为松赞干布是酒囊饭袋吗?此刻我嶲州军营外,只怕不知有多少吐蕃探子在盯着。

若我军此刻大张旗鼓开拔,正中其下怀,半路设伏,以逸待劳。届时我军受挫,非但救不了松州,反而可能让吐蕃趁势猛攻,松州才真正危矣。”

“这……这……”刘伯英被这番分析堵得说不出话,急道,“那难道就干看着?什么也不做?”

冯璋叹了口气,语气放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承诺:“刘刺史,你先回城吧。如何用兵,何时用兵,是本将的职责。

本将唯一能向你保证的是——有我冯璋在,有我嶲州军在,松州,绝不会落入吐蕃人之手。”

刘伯英看着他沉稳刚毅的面容,知道再多言也无用,且得了这句保证,心中总算稍微踏实了些。

他也知接下来冯璋必要与心腹将领商议军事机密,自己不便再留,只得拱了拱手,怀着复杂的心情退出了大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