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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书吧 > 历史军事 > 大明太监秘史 > 第199章 红丸谜案·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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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

李进忠的靴底重重跺在青砖地上,震得案几上的烛火猛地跳了一下。他抬手抹了把脸,结痂的伤口被扯得生疼,却顾不上揉,只是指着门外,声音压得又急又哑:“王大哥!刚收到消息,派去查黑衣人的小豆子,浮在御河上了!”

王安正用银针拨弄烛芯,闻言动作一顿,银针停在半空。“什么时候发现的?”

“今早卯时,两个洒扫的太监捞上来的。”李进忠往前凑了两步,双手撑在案几上,指节用力到泛白,“我让人去看了,嘴里塞满了水草,肚子鼓得像皮球,看着是溺死的。可他后颈有块乌青,是被人打晕后推下去的!”

王安放下银针,拿起桌上的木质腰牌。腰牌边缘的蝌蚪纹在烛光下忽明忽暗,指尖摸上去,刻痕深浅不一,绝非宫内制式。“小豆子查到什么了?”

“他顺着黑衣人逃跑的路线,摸到了西华门附近的一处杂役房。”李进忠语速飞快,“那杂役房是承乾宫的人打理的,他刚打听出点眉目,说看到一个左手少了一节食指的汉子,半夜从房里出来,就没下文了。”

他抓起案上的零散记录,狠狠摔在桌上:“你看看!这就是我们查了半个月的结果!御药房的刘医士,前天说染了时疫,被抬去安乐堂,昨天就没了气!尚膳监的小周子,被调去皇陵守墓,半路‘失足’坠崖!现在连小豆子也没了!”

王安捡起记录纸,一张张叠好。纸上是红丸的药材清单:朱砂三钱、雄黄二钱、鹿茸一钱……每一笔都来自御药房的出库记录,却查不到最终经手人。“内官监那边,宫门出入记录还是没调出来?”

“刘公公还是那套说辞!”李进忠冷笑,“说库房漏雨,近一个月的记录都泡烂了。我让人去库房偷偷看了,其他日子的都整整齐齐,就偏偏那几天的不见了!这不是明着跟我们作对吗?”

他转身在值房里来回踱步,脚步声又沉又急,像敲在王安心上。“这背后的人,就是冲着红丸来的!小豆子查到了杂役房,触及到承乾宫的边了,所以才被灭口!王大哥,我们不能再查了!再查下去,下一个就是你我!”

王安将腰牌放回桌上,指尖在蝌蚪纹上轻轻摩挲。“不查,陛下怎么办?红丸药性猛烈,陛下已经吃了三颗,现在连起身都难。这东西一日不除,陛下就一日不安。”

“那也不能拿命去拼!”李进忠猛地站定,眼中闪着赌徒般的狠光,“现有的线索,足够钉死御药房的掌事太监和那个进红丸的方士!他们本就是郑贵妃宫里的人,抓了他们,就算扳不倒郑贵妃,也能断她一条胳膊!”

“然后呢?”王安抬眼看向他,眼神沉静得像深潭,“抓了这两个,郑贵妃再换两个就是。没有铁证,动不了她分毫,反而会让她警醒,把剩下的线索全掐断。到时候,我们连这仅有的旁证都没了。”

“铁证?”李进忠嗤笑一声,伸手从怀里掏出一枚玉佩,拍在案上。玉佩是方形的,边缘磨损,上面刻着一个模糊的“郑”字,“这是当年梃击案时,从闯东宫的张差身上搜出来的!张差是郑贵妃宫里太监引荐的,这玉佩就是她的人给的!当年没敢拿出来,现在凑上红丸案,难道还不够?”

王安看着那枚玉佩,沉默片刻。“梃击案已经了结,当年的人证要么死了要么疯了,单凭这枚玉佩,只能说是疑证。三法司不会认,朝堂上的言官也会弹劾我们构陷皇贵妃。”

“言官?弹劾?”李进忠的声音陡然拔高,又急忙压低,“现在陛下病重,储君才十六岁,谁还敢真的跟我们较真?只要我们先把人抓起来,大刑伺候,还怕他们不招?只要他们招了,就算是屈打成招,也能把郑贵妃拉下水!”

王安缓缓摇头:“进忠,你忘了先帝在位时,郑贵妃何等受宠?她背后的势力盘根错节,朝中多少官员是她的人?我们没有实打实的证据,贸然动手,只会被他们反咬一口,说我们‘干预朝政’‘谋害皇亲’。到时候,陛下就算想保我们,也力不从心。”

“那你说怎么办?”李进忠急得原地打转,“眼睁睁看着小豆子白死?看着刘医士、小周子白死?看着陛下被红丸慢慢耗死?”

“查蝌蚪纹。”王安拿起腰牌,“我已经让人去请教钦天监的顾大人,他说这纹样像元末白莲教的暗记。当年太祖皇帝平定白莲教,余孽一直没肃清,说不定和郑贵妃勾搭上了。”

“白莲教?”李进忠愣了一下,随即不屑,“都多少年的老黄历了,就算有余孽,能翻起什么浪?等你查到白莲教的线索,陛下说不定都……”

他没说下去,但意思再明白不过。王安的脸色沉了沉:“我已经让人去查红丸的药材来源。御药房的朱砂和雄黄,都是从城外同德药庄采买的,我让人盯着药庄掌柜,一定能查出是谁买走了这么多烈性药材。”

“查!查!查!”李进忠猛地一拍案几,“你就知道查!小豆子查出来了,死了!刘医士知道点内情,死了!药庄掌柜要是知道什么,明天也得横尸街头!王大哥,你这性子,迟早把我们都害死!”

他转身就往门外走,走到门口又停下,背对着王安:“我不管你了。今晚我就带人去抓御药房的王太监和那个方士,就算扳不倒郑贵妃,也得让他们知道,我们不是好拿捏的!”

“进忠!”王安叫住他,“你敢!”

李进忠转过身,眼中满是决绝:“我有什么不敢的?在这宫里,软的怕硬的,硬的怕不要命的!我李进忠从底层爬上来,早就把命豁出去了!你要等证据,你自己等,我不奉陪!”

他抬脚就往外走,刚推开门,就撞上个小太监。小太监是王安的心腹小禄子,神色慌张,手里攥着一张纸条。

“公公!李公公!”小禄子喘着气,把纸条递给王安,“药庄那边传来消息,掌柜的昨晚被人杀了,药庄也被烧了!”

王安展开纸条,上面只有寥寥数字:“同德药庄失火,掌柜身死,无活口。”

李进忠的脸瞬间变得惨白,他盯着纸条,嘴唇哆嗦了一下:“你看……你看!我说什么来着?晚一步,就什么都没了!”

王安捏着纸条,指节泛白。他知道,背后的人动作比他想的更快,也更狠。药庄掌柜一死,药材这条线索就断了。现在,只剩下腰牌上的蝌蚪纹,还有那枚模糊的玉佩。

“现在更不能急了。”王安深吸一口气,把纸条攥紧,“药庄被烧,说明他们怕了。我们现在动手,正好中了他们的计。不如顺水推舟,先把案子压下去,让他们放松警惕。”

李进忠瞪大了眼睛:“压下去?你要放了那些凶手?”

“不是放。”王安道,“是找替罪羊。御药房里总有几个趋炎附势的小太监,还有那个方士,本就是市井无赖。把罪名安在他们身上,对外宣称案子已破,让郑贵妃以为我们罢手了。暗地里,我们继续查蝌蚪纹和白莲教的关系。”

“找替罪羊?”李进忠冷笑,“你这是自欺欺人!杀了几个小角色,能顶什么用?郑贵妃照样高枕无忧,我们照样随时可能被杀!”

“至少能稳住局面。”王安道,“陛下现在需要静养,朝堂不能乱。先把案子了结,让外面的声浪平息,我们才有时间查剩下的线索。进忠,再信我一次,就一个月。一个月内,我若查不到白莲教和郑贵妃勾结的证据,就听你的,拼一把!”

李进忠看着王安的眼睛,那双总是沉静的眸子里,此刻透着一丝执拗的清明。他知道王安的性子,一旦决定的事,九头牛也拉不回来。他重重叹了口气,拳头攥了又松:“一个月。就一个月。要是一个月后还没线索,我不管你同不同意,都要动手!”

王安点了点头:“好。一个月。”

接下来的几日,司礼监联合三法司,开始紧锣密鼓地“查案”。李进忠按王安的意思,把御药房两个平日里手脚不干净的小太监抓了起来,又派人拿了那个进红丸的方士。

审讯时,李进忠没少动刑。小太监熬不住,哭喊着承认是自己想邀宠,勾结方士炼制红丸,瞒着掌事太监进献给陛下。方士也跟着招供,说红丸是他瞎配的,没想到药性这么烈。

人证有了,物证也有——从两个小太监住处搜出的几包红丸,和御药房出库记录上的药材能对上。三法司的官员们心里都清楚这是替罪羊,但没人敢深究。郑贵妃的势力他们惹不起,王安和李进忠在宫里的势头也不敢得罪,索性顺水推舟,拟了定罪的奏折。

王安拿着奏折,去了乾清宫。泰昌帝躺在病榻上,脸色蜡黄,连睁眼的力气都快没了。殿内弥漫着浓重的药味,太监们踮着脚走路,大气不敢出。

“陛下,红丸案……查清了。”王安跪在床前,声音放得极轻。

泰昌帝缓缓睁开眼,目光浑浊,落在王安身上。“结果如何?”

“御药房太监刘二、张全,勾结民间方士李一道,擅自炼制红丸进献,致使圣体受损。”王安照着奏折念道,“现已捉拿归案,三法司拟议,斩立决。”

泰昌帝沉默了很久,久到王安以为他睡着了,才听到他微弱的声音:“斩了吧。”

“陛下,”王安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此案尚有疑点,那方士背后似有他人指使……”

“够了。”泰昌帝抬手挥了挥,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的不耐,“朕累了,此案……就此了结吧。”

王安看着他苍白的脸,嘴唇动了动,终究没再说什么。他知道,陛下不是不知道疑点,而是无力再查了。这宫里的暗流,这朝堂的纷争,已经耗尽了他最后的力气。

“遵旨。”王安叩首,缓缓退了出去。

走出乾清宫,阳光刺眼,王安却觉得浑身发冷。他抬头望向承乾宫的方向,宫墙巍峨,飞檐翘角,安静得像一潭死水。可他知道,那潭水下,藏着多少暗流涌动。

三日后,午时三刻,西市刑场。

刘二、张全和李一道被押上刑台,身后是围观百姓的怒骂声。“奸贼!害陛下龙体!”“杀了他们!”“该千刀万剐!”

李进忠站在司礼监的值房廊下,远远看着刑场方向。刽子手的刀光闪过,三颗人头落地,鲜血溅起三尺高,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欢呼。

他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伸手摸了摸怀里的玉佩。那玉佩被体温焐得温热,边缘的磨损硌着掌心。

“就这样结束了?”他低声自语,声音里满是嘲讽。

小禄子站在一旁,小心翼翼地说:“李公公,案子结了,陛下也能安心静养了,这不是好事吗?”

“好事?”李进忠转头看他,眼神锐利如刀,“小豆子白死了,刘医士白死了,药庄掌柜白死了,就换了三颗无关紧要的人头,这叫好事?”

小禄子吓得不敢吭声。

李进忠重新望向刑场,尘埃渐渐扬起,遮住了地上的血迹。他想起王安那天的话,“必须确保证据确凿,一击即中”,可现在,证据断了,真凶依旧逍遥法外。

“王大哥太天真了。”他冷哼一声,“在这宫里,讲证据就是死路一条。想要活下去,想要往上爬,就得比谁更狠,比谁更不择手段。”

他转身往值房走,脚步坚定。路过王安的值房时,听到里面传来翻书的声音,想必是还在研究那枚腰牌上的蝌蚪纹。

李进忠脚步没停,径直走过。他心里清楚,从今天起,他和王安的路,不一样了。

王安想走正道,想靠证据扳倒真凶,想护着陛下,护着朝局稳定。可李进忠知道,这深宫之中,正道走不通。想要不被人啃得连渣都不剩,就得自己变成猎人。

他回到自己的值房,关上房门,从床底下掏出一个木盒。打开木盒,里面除了那枚玉佩,还有几张纸条,上面记着几个名字——都是这些年依附郑贵妃的官员,还有几个宫里的太监。

他拿起一支笔,在纸上画了个圈,圈住了御药房掌事太监的名字。“你是郑贵妃的人,这次没动你,下次就不一定了。”

笔尖划过纸面,发出沙沙的声响。李进忠的眼神越来越亮,里面翻涌着野心和狠厉。

红丸案了结的消息传遍京城,朝堂内外一片歌舞升平,仿佛真的除去了奸佞。只有少数人知道,那深宫之中,阴影依旧笼罩。

承乾宫内,郑贵妃斜倚在软榻上,手里把玩着一串佛珠。贴身太监小德子站在一旁,低声汇报:“娘娘,刘二他们已经伏法了,王安那边没再继续追查,只是还在研究那枚腰牌。”

“腰牌?”郑贵妃抬眼,眼底闪过一丝冷光,“白莲教的余孽,办事就是不牢靠,留下这么个破绽。”

“娘娘放心,那蝌蚪纹没几个人认得,王安就算查到白莲教,也抓不到您头上。”小德子谄媚地笑道,“而且,药庄掌柜已经处理了,药材那条线也断了,他翻不出什么浪来。”

郑贵妃轻轻转动佛珠,嘴角勾起一抹浅笑:“王安是个忠臣,可惜,太迂腐。李进忠……倒是个聪明人,就是野心太大。”

“娘娘,要不要……”小德子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不必。”郑贵妃摇头,“现在动他们,太惹眼。王安还能替我们挡挡言官的嘴,李进忠嘛,野心大的人,迟早会和王安反目。我们等着就是,坐山观虎斗,岂不是更好?”

小德子躬身应道:“娘娘英明。”

郑贵妃望向窗外,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她华贵的衣袍上,却暖不透她眼底的寒意。“陛下的身体越来越差了,太子还小,这大明的江山,迟早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