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满脸烟灰的家丁哭着说:“老爷,是有人纵火!小的看见一个人影从粮仓后面跑了!”
孙承宗的心沉到了谷底。
粮草一断,这城最多还能守三二天。
“查!彻查!”
孙承宗的声音冷得像冰,“把所有人都集中到县衙前!”
一千多幸存者聚集在广场上。
孙承宗在孙福的搀扶下,一步步走上石阶。
他的目光扫过人群,那些脸上有恐惧,有悲伤,有麻木,也有坚定。
“粮仓被烧了。”
老人的声音不大,却让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是内奸干的。”
人群中一阵骚动。
“我不查是谁。”
孙承宗继续说,“因为查出来也没有意义了。没有粮,我们最多再守三天。”
他顿了顿,“现在,我需要三个人,趁夜突围,去保定求援。九死一生的活,谁愿意去?”
沉默。
一个书生模样的人站了出来:“学生李青云愿往。”
接着是一个猎户:“俺张大胆也去!”
第三个站出来的人让所有人都吃了一惊——是那个白天受伤的少年陈三娃。
“三娃,你…...”
“老爷,我熟悉城外小路。”
少年忍着肩膀的疼痛,“我能带路。”
孙承宗看着这三个年轻人,良久,深深一躬:“高阳百姓,拜托三位了。”
第二天,清军改变了战术。
图赖调来了攻城锤和火炮——那是从新城缴获的明军装备。
“轰!”
第一炮打在城墙上,砖石飞溅。
高阳年久失修的城墙开始出现裂纹。
“瞄准城门!”
图赖下令。
连续三炮,包铁的木制城门轰然破碎。
“杀!”
清军如潮水般涌入城门。
巷战开始了。
每一处街口,每一座房屋,都成了战场。
百姓们用锄头、菜刀、门闩,所有能拿起来的东西抵抗。
孙承宗带着最后的几十个家丁和守军,退守到县衙。
他们在大堂里堆满了桌椅,准备做最后的抵抗。
“老爷,您从后门走吧!”
孙福跪在地上磕头,“留得青山在…...”
“我的青山,”
孙承宗抚摸着手中的御赐宝剑,“就在这里。”
县衙大门被撞开了。图赖提着滴血的刀,带着几十个清兵冲了进来。
当他看到大堂正中端坐的孙承宗时,愣了一下,这一刻,他竟然也觉得有几分悲壮。
“孙经略,”
图赖罕见的拱了拱手,“久仰大名。投降吧,睿亲王敬重你是个人物,不会亏待你。”
孙承宗缓缓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冠:“大明前兵部尚书、蓟辽督师孙承宗,愧对皇上,愧对百姓,今日殉国。”
他拔出剑,剑尖指向图赖:“来,让老夫看看,多尔衮的部下,有没有能打的!”
孙承宗毕竟七十六岁了。
激战不到十回合,他的剑被震飞,身上多了三道伤口。
但他依然站着,背挺得笔直。
图赖喘着气,心中震撼。
这个老人每一剑都带着必死的决心,完全是以命搏命的打法。
“孙经略,何必…...”
“闭嘴!”
孙承宗咳出一口血,“鞑子不配与我说话!”
他猛地从怀中掏出一把短刀——那是他任蓟辽督师时,皇帝赐的匕首。刀柄上刻着四个字:忠贞报国。
“陛下,老臣来了!”
孙承宗倒转刀尖,狠狠刺入自己的胸膛。
“老爷!”
孙福扑过来。
“走…...”
孙承宗用最后的气力说,“告诉朝廷…...告诉天下…..高阳…..没有孬种…..”
图赖呆呆地看着这一幕,许久,他摘下头盔,对着孙承宗的遗体深深一躬:“是条汉子。传令,厚葬孙经略。至于其他人…...”
他的眼中闪过寒光,“睿亲王有令,抵抗者,屠城。”
高阳城的惨叫持续了一整夜。
当陈三娃带着保定援军赶回来时,只看到满城的尸体和余烬。
孙承宗的遗体被清军用一副简单的棺木收殓,放在县衙大堂里。
棺盖上放着一顶清军的头盔——这是图赖最后的敬意。
就在明军主力被清军牵制时,各地的农民军开始蠢蠢欲动。
十月二十,商洛山中,李自成接到探报,大喜过望。
“好!好!好!”
他连说三个好字,“陈奇瑜所部被调去对付清军,山陕一带空虚。这是我们的大好机会!”
田见秀担忧道:“可是闯王,我们的粮食也不多了。快入冬了,一旦山中积雪,将会更难筹措粮草。”
李自成眼中闪过狡黠的光芒:“粮食?官仓里有的是!传令下去,全军开拔,目标洛阳!”
“可是洛阳城高墙厚…...我们可要提前准备好攻城物资……”
“放心。”
李自成淡定地笑道,“我自有安排。”
与此同时,谷城内的张献忠也在密谋。
军师徐以显献计:“大王,不如我们佯装归顺,派人去向熊文灿请降。待朝廷放松警惕,再突然发难。”
张献忠拍案叫好:“妙计!就这么办!等老子骗到粮饷军械,再杀他个回马枪!”
明军入关调走了明军很多的剿匪部队,这一下子让这些流寇们再次活跃了起来。
十一月十号,陈奇瑜终于率军抵达庆都。
此时天降大雪,明军缺衣少食,士气低落。
“大人,将士们已经两天没吃饱饭了。”
杨国柱这个铁汉竟然都哽咽起来,“高起潜这个狗太监竟然扣着粮饷不发,说…...说是粮食不多,要等打了胜仗再赏。”
陈奇瑜看着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士兵,心如刀绞。
同时,既气愤又无奈。
这些没卵子的家伙就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他已经多次和高起潜说过军饷、粮草的问题,他不但不能解决,竟然还出如此的昏招。
他亲自去见高起潜,却被挡在帐外。
“陈大人,高公公说了,军务繁忙,不见客。”
守门的太监皮笑肉不笑。
心中却在一个劲腹诽:这个陈大人就是不懂事,也不知道主动给高公公安排些精致的食宿,对他们这些下人也不知道主动奉上些银两,难怪被高公公拿捏。
陈奇瑜一个武将,心思单纯,天天琢磨着如何打胜仗,还有部队的后勤等等各种杂七杂八的事情,哪有心思主动去琢磨着如何去伺候好这些太监?
但这些人可是代表皇上来监军的,身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于是强压怒火:“那粮饷何时能发?”
“这个嘛…...”
太监拖长了声音,“高公公自有打算,到时候自然会通知陈大人的。”
当夜,陈奇瑜在军帐中辗转难眠。
亲兵送来一碗稀粥:“大人,您一天没吃东西了…...可不要愁坏了身子,还是多少吃一点吧……”
陈奇瑜这才接过粥碗,却怎么也喝不下去。
他想起赵子龙信中的话:“若需援助,尽管开口。”
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