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安何曾见过她这般模样?在他印象里,秦月娥永远是坚强的、明朗的、带着三分泼辣和七分温柔的,何曾这样脆弱无助地在他面前哭泣?他心疼得无以复加,又手足无措。
情急之下,他也顾不得许多,俯下身,双臂穿过她的腋下和膝弯,稍一用力,便将蹲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的秦月娥打横抱了起来!
“啊!”秦月娥惊呼一声,下意识地搂住了他的脖颈。
林安将她稳稳地抱在怀里,像抱着什么易碎的珍宝,在原地轻轻晃动着,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柔和笨拙的哄劝:“月娥,月娥乖,别哭了,都是我不好,是木头,是笨蛋!你打我骂我都行,别哭了,好不好?你看,眼睛都哭肿了,明天该不好看了……”
他这哄小孩似的语气和动作,与他平日里沉稳冷静的形象形成了巨大的反差,竟意外地有一种笨拙的可爱。
秦月娥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和哄孩子般的话语弄得一怔,哭声不由得止住了。她抬起泪眼朦胧的脸,看着林安那写满了焦急、心疼和无比认真的神情,不知怎的,那股莫名的委屈和怒气,竟真的消散了大半,反而有点想笑。
她吸了吸鼻子,带着浓重的鼻音,嗔怪道:“谁要你抱!快放我下来!不许碰我!” 话虽如此,搂着他脖颈的手臂却并没有松开。
林安听她说不许碰,以为她还在生气,连忙依言,小心翼翼地将她放了下来,双脚刚沾地,就立刻松开了手,规规矩矩地站到一边,像个犯了错等待训斥的学生。
他这一放下,秦月娥心里刚平息下去的那点小火苗“噌”地又冒起来了!
这个木头!傻子!让你放你就真放啊?!一点都不知道趁势抱紧一点吗?!真是气死我了!她心里气得直跺脚,脸上却绷得紧紧的,扭过头不去看他。
林安见她脸色又沉了下来,心里更是七上八下。他鼓起勇气,上前一步,想去拉她的手,声音低沉而恳切:“月娥,你听我解释,早上张世伯说的那个锦瑟姑娘,她真的只是……”
“我不听我不听!”秦月娥猛地甩开他伸过来的手,声音带着赌气的意味,依旧背对着他,“你以前那些红颜知己,什么大家闺秀,什么才貌双全的女子,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才不在乎呢!”
她说着“不在乎”,语气却酸得能腌黄瓜。
“我也不管她们有多么的倾慕你,还会想一些风花雪月之事邀请你去参加。”她越说越快,仿佛要将心里所有的不安和比较都倾倒出来,“是,我秦月娥就是清水镇上一个开客栈的,没见过什么大世面,手上还有点因为干活留下的薄茧,也不会那些风花雪月的诗词……”
她说着说着,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和脆弱。然而,就在林安心疼得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他却看见,背对着他的月娥,那只垂在身侧的手,正悄悄地、有些别扭地、尝试着向后伸,似乎想去勾他的手指。
她勾了几下,因为没回头,都没够着。
林安先是一愣,随即心中狂喜!他立刻明白了她的心意!他赶忙上前,毫不犹豫地、紧紧地握住了那只微凉而带着些许薄茧的手。
秦月娥的手被他的大手包裹住的瞬间,身体几不可察地轻轻一颤。她没有挣脱,反而就着他牵引的力道,顺势转过了身,假意是被他“拉”过去的,然后一头撞进了他温暖坚实的怀抱里,将脸颊深深埋在他的胸前,闻着他身上淡淡的草药香和风尘仆仆的气息。
怀中传来她闷闷的、却清晰无比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和告白:
“但,我告诉你,那些女子再好,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我才不在乎她们呢!” 她顿了顿,手臂环住了他的腰,抱得更紧了些。 “我在乎的……只有你。” “我没有她们身份显赫,只是一个小客栈的掌柜。也没有她们从小保养的皮肤细腻好看。更没有她们张口就来的才气和学识。”
“但是……” 秦掌柜抬头望向林安的眼睛,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和哭腔,却无比坚定地响起: “但是……秦月娥…,唯有此生,为君一人。”
秦月娥这带着颤抖却无比坚定的告白,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林安心底漾开层层涟漪。然而,预想中立刻响起的、同样热烈的回应并没有出现。
环抱着她的手臂依旧温暖有力,但她能感觉到,林安的身体似乎微微僵了一下,随即陷入了一种短暂的沉默。
这沉默让秦月娥刚刚落回实处的心又提了起来。她是不是说得太直白、太大胆了?还是……他还是在意那些比较?她忍不住从泪眼朦胧地望向他,带着一丝不确定的怯意,小声问道:“你……你怎么了?是我说错什么了吗?”
月光下,她梨花带雨的脸庞带着小心翼翼的探寻,像一只害怕被丢弃的小猫。
林安对上她湿润而不安的眼眸,心头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撞了一下。他抬起手,极其温柔地、仿佛对待稀世珍宝般,用指腹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痕,动作小心翼翼,生怕弄疼了她。
他的嘴角缓缓扬起一抹极其温和而深情的弧度,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沙哑和难以言喻的感动:“没有,月娥,你没有说错任何话。我只是……只是太高兴了。”
他顿了顿,像是在仔细斟酌词句,目光专注地凝视着她,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进灵魂深处。
“我高兴你没有真的生我的气,更高兴……能听到你刚才说的那些话。每一个字,都让我觉得,我林安是何其有幸。”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珍视。
“只是,” 他微微蹙眉,露出一丝罕见的、带着点笨拙的窘迫,“月娥,我……我嘴笨,不像有些人能言善道,这又是我第一次……如此认真地面对一份感情。我此刻心跳得厉害,脑子里翻来覆去,却不知道究竟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才能让你明白我的心意,才能让你真的开心起来,不再掉眼泪。”
他轻轻抚过她散落在额前的几缕秀发,动作充满了怜爱。
“你方才说的那些,什么身份地位,金钱才华,别的女子如何……我从未在意过,半分也无。” 他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我在意的,从始至终,只有秦月娥一人而已。”
“我只在乎我的月娥,会不会因为张世伯的胡言乱语而暗自生气伤身;只在乎她平常打理客栈时,会不会被琐事烦心,会不会累着自己;只在乎她最近有没有按时吃饭,夜里是否安眠……”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柔,带着追忆的色彩,目光仿佛穿越了时光,回到了他们初遇的那一刻。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在客栈见面吗?你站在柜台后,应对着南来北往的客人,眉眼间带着倦色,却依旧笑容明亮,处事利落。那时我便觉得,这个女子,与我从前见过的所有人,都不同。”
“后来渐渐了解后,我起初以为,我只是欣赏你以一女子之身,早早扛起家业的那份坚韧;以为我总是在溪边‘偶遇’你,只是恰好都喜欢那里的清静;以为乞巧节那晚,你意外扑入我怀中时,我那份不知所措的心跳加速,只是因为我从未与女子那般靠近过……”
他摇了摇头,目光重新聚焦在她脸上,变得无比清晰和坚定,带着一种豁然开朗的明澈。
“不是的,月娥。都不是的。”
他捧起她的脸,迫使她与自己对视,眼中是毫无保留的、汹涌的爱意。
“是因为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目光就无法从你身上移开。是因为在不知不觉中,我的心就已经为你而动。所以,我才会忍不住想去关心你,想看到你笑,想分担你的辛劳,才会每天都期待着在溪边与你相遇的短暂时刻,才会在你靠近时,心跳失序,慌乱得像个毛头小子。”
他的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脸颊,语气郑重如同起誓:
“在我眼中,无论何时何地,你都是这世间最美、最好的女子。能遇见你,爱上你,并且能在不久的将来,迎娶你为妻,是我林安漂泊半生,所能企及的最大幸运。”
他凝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而深情地说道:
“喜得一佳人,白首不相离。月娥,此心天地可鉴,此情至死不渝。”
林安这番不是情话,却胜似所有情话的坦诚告白,像一股温热的暖流,缓缓注入秦月娥的心田,将她心中最后一丝不安和酸涩都彻底融化、驱散。
他哪里是不会说话?他这笨拙而真诚的剖析,比任何华丽的辞藻都更能打动人心。秦月娥听着听着,早先那点委屈和生气早已飞到九霄云外,取而代之的是满心满眼几乎要溢出来的甜蜜和喜悦。她只觉得脸颊发烫,心跳快得像是要蹦出胸膛,整个人都晕乎乎的,仿佛踩在云端,开心得快要找不着北了。
她不好意思再与他对视,慌忙将再次滚烫的脸颊重新埋进他坚实的胸膛,小手攥紧了他胸前的衣料,声音闷闷地传来,带着无限的娇羞和嗔怪:
“还说自己不会说话……你个登徒子……净会说些哄人的话……”
话是这么说,但那紧紧依偎着他的姿态,和语气中掩饰不住的甜蜜,早已将她真实的心意暴露无遗。
林安感受到怀中人的依赖和软化的态度,心中那块大石终于彻底落下。他收紧了手臂,将她更深地拥入怀中,下颌轻轻抵着她的发顶,嗅着她发间淡淡的皂角清香,只觉得前所未有的满足和安宁。
月光如水,静静流淌在相拥的两人身上,将他们依偎的身影拉长,交织在一起,仿佛本就该融为一体。夜风也变得温柔,绕过巷角,不忍打扰这份历经小风波后,愈发醇厚动人的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