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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书吧 > 历史军事 > 明祚永延,我让大明上巅峰 > 第199章 县衙风波 赤心灼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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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陟县衙后院,那间临时辟作养伤之所的厢房,被数盏牛油大灯照得亮如白昼,试图驱散灾后空气中仍弥漫不散的阴霾与潮湿霉味。

老医官颤巍巍地打开随身的药箱,取出寻常的金疮药和干净的布条。他行医数十载,处理过的刀剑创伤不计其数,依着老法子,准备用些烧酒冲洗便罢。正当他拿起药箱里那壶浑浊的本地土酿烧酒时,一只修长有力、指节分明的手伸了过来,递过一个素白瓷瓶,瓶身没有任何花纹,只在底部烧制着一个细小的“格”字印记。

“用这个。”沈惊鸿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在这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此乃格物院以特殊秘法,反复蒸馏提纯所得,名曰‘消毒酒精’。清创防腐,驱邪避秽之效,远胜寻常烧酒十倍。可最大限度防止伤口溃脓生肌。”

老医官愕然接过,入手微沉。他迟疑地拔开以软木塞紧封的瓶口,一股极其浓烈、纯粹、甚至带着些许凛冽气息的酒味瞬间冲入鼻腔,呛得他几乎要咳嗽。这气味,比他平生所闻所饮的任何一种酒液都要醇烈、霸道,仿佛将酒之“精魂”都萃取了出来。他浑浊的老眼中闪过惊疑与敬畏,不敢多问,连忙躬身道:“是,是,谨遵大人之命。” 心下却暗忖:早闻京中格物院乃沈大人一手创办,多有神异巧思,今日一见,果不其然。

当那清澈如水、却烈性逼人的酒精被棉布蘸取,触碰到红娘子背部那道皮肉翻卷的伤口时,一股尖锐如针扎、烈火灼烧般的剧痛,猛地刺穿了她强自压抑的神经。

“呃——!” 她控制不住地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呼,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原本因失血而苍白的脸颊瞬间涨红,细密的冷汗从前额、鼻尖迅速渗出,汇聚成珠,滚落下来。十指死死抠住了身下粗糙的床单,指关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色。她死死咬住下唇,甚至尝到了一丝腥甜的铁锈味,硬是将后续的痛呼咽了回去。然而,那双因剧痛而瞬间弥漫上水汽的眸子,却倔强地、不由自主地瞟向房门方向,紧紧追随着那道被灯光投射在窗纸上、来回缓慢踱步的挺拔身影。那身影的每一次移动,都仿佛牵扯着她此刻异常敏感的痛觉神经。

沈惊鸿并未远离。他将红娘子安置于此,并留下了自己视若珍宝、数量不多的“消毒酒精”,又安排了最得力的护卫守住小院内外,确保连一只可疑的苍蝇都飞不进来。完成这一切,他本应立刻前往那象征着权力与责任的大堂,去面对积压如山的公务和错综复杂的贪墨案。然而,他的脚步却像被无形的丝线羁绊,在这方寸小院中来回徘徊。红娘子那番石破天惊、毫无保留的宣言,如同投入古井的巨石,在他素来冷静无波的心湖中,激起了前所未有的惊涛骇浪,余波阵阵,难以平复。这随身携带的“消毒酒精”,本是格物院为减少边军伤兵因感染而亡的试验品,承载着他改变这个时代医疗条件的微小希望,此刻却用在了这个为他奋不顾身的江湖女子身上。这份超越时代的关怀与此刻内心不受控制的波澜,微妙地交织在一起,让他感到一种陌生的烦躁与无措。

“大人,”一名身着寻常布衣、眼神却锐利如鹰的护卫悄无声息地近前,压低声音禀报,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寂,“周永年已被单独看押,内外隔绝。县丞、主簿及各房典吏,共计二十七人,皆已战战兢兢候在堂下。按您之前的部署,一队人马已持令前往河道衙门驻地,锁拿涉案主要官员,预计明早可达。”

冰冷的现实如同兜头冷水,让沈惊鸿瞬间清醒。国事为重,民瘼为先,个人情愫,再纷乱也必须暂且压下。他深邃的眼眸中恢复了一贯的沉静与锐利,仿佛刚才那一瞬间的彷徨从未存在过。“知道了,我即刻便去。”他沉声应道,声音已是一片冰封的冷静。最后,他目光复杂地再次掠过那扇隔绝了内外的房门,仿佛能穿透门板,看到那个忍痛倔强的女子。旋即,他猛地转身,官袍下摆划出一道决绝的弧线,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大步流星地向那灯火通明、即将掀起雷霆风暴的县衙公堂走去。

沈惊鸿并未走远。他将红娘子安置于此,命护卫严密看守,确保安全无虞后,本应立即升堂,处理积压如山的公务,彻查河工贪墨案。然而,脚步却不自觉地在这小院中徘徊。红娘子那番石破天惊的宣言,依旧在他耳边回响,搅动着他素来冷静的心湖。

“大人,”一名护卫悄无声息地近前,低声禀报,“周永年已被单独看押,县丞、主簿及各房典吏皆已到堂下候着,河道衙门那边也已派人去锁拿相关涉案官员。”

沈惊鸿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将纷乱的思绪压下。国事为重,民瘼为先。“知道了,我即刻便去。”他沉声道,最后望了一眼那扇紧闭的房门,转身,面容已恢复惯常的沉静与威严,大步向县衙公堂走去。

公堂之上,气氛肃杀。原本属于周知县的公案后,此刻端坐着面色冷峻的沈惊鸿。堂下,一众本县官吏战战兢兢,汗出如浆。沈惊鸿没有多余的寒暄,直接命人将张癞子及其同伙押上堂来,与户房书办等人当堂对质。有钦差令牌和锦衣卫的威势压着,又有确凿的人证(灾民目睹毁苗、红娘子受伤)和即将查抄的物证,案情很快清晰。

张员外勾结河道衙门官员,贪墨去岁修堤银两,以次料充好,导致河堤溃决,证据确凿。张癞子受其指使,毁坏新种、行刺钦差,罪加一等。周永年虽未直接参与分赃,但昏聩失察,纵容胥吏与豪强勾结,渎职之罪难逃。

沈惊鸿雷厉风行,当场判决:张癞子等首恶,斩立决,即刻押赴刑场!周永年革职查办,押送府城大牢,待案情彻底查明后定罪。其余涉案胥吏,按律严惩,绝不姑息!同时,签发海捕文书,通缉在逃的张员外及河道衙门主要涉案官员。

一道道命令发出,如同雷霆扫过阴霾,整个武陟县官场为之震撼、战栗。消息传出,受灾的百姓无不拍手称快,高呼“青天”!

处理完紧急公务,已是午后。沈惊鸿揉了揉眉心,连日奔波、夜半惊魂、高强度审案,即便他精力过人,也感到了疲惫。他下意识地又走向后院。

当最后一道判决令签掷地有声,刑场方向的号炮隐隐传来,标志着张癞子等人伏法,时间已悄然滑过午后。沈惊鸿用拇指和食指轻轻捏了捏鼻梁,因长时间高度集中而有些胀痛,连日来的奔波、夜半的惊魂、以及方才大堂之上与那些老油条胥吏、官员不见硝烟的博弈,即便他精力远超常人,此刻也感到了一丝深沉的疲惫。这种疲惫,更多是源于心神。他几乎是下意识地,脚步再次转向了后院。

厢房内,汤药的安神作用让红娘子沉沉睡去。老医官见沈惊鸿进来,连忙上前,脸上犹带着对那“消毒酒精”神奇效果的惊叹与探究:“回禀大人,这位姑娘身子骨底子极好,伤势虽深,万幸未伤及肺叶脏腑。失血虽多,但年轻人恢复起来也快。尤其……”他顿了顿,语气中带着由衷的佩服,“大人带来的那‘酒精’,清创效果委实惊人!老朽行医一生,从未见过如此烈性纯粹的‘酒’,伤口处的污秽腐肉几乎被瞬间涤清,如此,溃脓的风险便大大降低了!接下来,只需按时换药,安心静养月余,切忌动怒、劳累,亦不可再动武发力,否则牵动伤口,落下病根,日后每逢阴雨天气,怕是会酸痛难忍。”

沈惊鸿默默颔首,示意医官可以退下休息了。他缓步走到床边,凝望着红娘子沉睡的容颜。洗去了连日风尘与血污的脸庞,显露出原本清丽的轮廓,只是失血使得肤色透出一种易碎的苍白。平日里那双总是神采飞扬、顾盼生辉的眸子此刻安静地阖着,长而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两道柔和的阴影,敛去了所有的锋芒与烈火,只剩下一种难得的、近乎脆弱的宁静。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她即使陷入沉睡,也因伤口不适而微微蹙起的眉头上,心中那份被强行压下的复杂情绪,再次不受控制地翻涌起来。这女子,性情如火,爱憎分明,行事全凭本心,这份不顾一切、炽热到几乎能灼伤人的真挚情感,对他这个灵魂深处烙印着现代理性、秩序与边界感的人来说,带来的冲击是前所未有的。它陌生、猛烈,带着原始的、不容拒绝的力量,让他感到棘手、无措,甚至有一丝隐隐的……畏惧?畏惧这火焰会焚毁他精心构筑的、以对苏卿卿一生一世一双人为核心的情感世界。然而,看着她此刻因自己而承受的伤痛,想到她扑过来时那义无反顾的眼神,那份源于责任与道义的关怀,又让他无法硬起心肠,真正做到漠然以对。他带来的超越时代的伤药,仿佛也成了一个隐喻,象征着他与这个时代、与眼前这个女子之间,那无法轻易割断、亦无法完全掌控的微妙联系。

他正欲悄无声息地转身离开,不欲打扰她的安眠,床榻上的人却似有所觉,长长的睫毛如同蝶翼般轻轻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初醒的迷茫只持续了一瞬,当她的视线聚焦在床边的沈惊鸿身上时,那双眸子仿佛被瞬间点燃,黯淡尽去,重新焕发出惊人的光彩,没有丝毫病弱的萎靡,只有纯粹的、毫不掩饰的喜悦,如同夜空中骤然亮起的星辰。

“你来了?”她开口,声音因久睡和失血而带着明显的沙哑,但那上扬的尾音,却清晰地传递出她的欢欣。

“嗯,”沈惊鸿应道,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公事化,如同他平日里对待同僚或下属,“公务暂告一段落,过来看看你。感觉如何?伤口还疼得厉害吗?”

“死不了。”红娘子扯了扯嘴角,试图做出一个她惯常的、满不在乎的洒脱表情,然而这个细微的动作却不慎牵动了背部的伤处,一阵尖锐的刺痛袭来,让她控制不住地倒吸了一口凉气,刚刚舒展些许的眉头立刻又紧紧皱在了一起,脸上刚刚泛起的一点血色也迅速褪去。

沈惊鸿几乎是下意识地便上前了半步,语气带上了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急促:“别乱动!医官再三叮嘱,需得绝对静养,否则牵裂了伤口,麻烦就大了。” 这脱口而出的关切,远比刻意表现出来的平静要真实得多。

红娘子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这瞬间的真实反应,那双明亮的眼睛顿时弯了起来,笑意从眼底蔓延开,带着几分狡黠,几分得意,还有一丝不容错辨的执着:“你看,你还是关心我的,对不对?” 她像是抓住了什么确凿的证据,语气笃定。

沈惊鸿被她这直白的一问,噎了一下,喉咙有些发干。他避开她灼热的视线,略微侧过头,试图用理性包裹这份不受控制流露的情绪:“你为护我与那救荒的土豆苗受伤,于情于理,我自然关切。况且,你所用之药,亦是我格物院心血所凝,我总需确认其效。” 他将动机归结于责任与对科技成果的关切,试图在那份过于炽热的情感面前,筑起一道冷静的堤坝。

“只是因为这个?沈大人,你莫要拿这些话来搪塞我。”红娘子却不吃这一套,她的目光如同两簇小小的火焰,紧紧追随着他,不容他闪躲,“我红娘子虽是江湖草莽,没读过多少圣贤书,但看人的眼光还不差。我知道,你心里满满当当装着的,是你那位青梅竹马的夫人,苏卿卿,对吗?” 她念出这个名字时,语气异常平静,没有丝毫的嫉妒或不甘,只有一种洞悉事实的坦然,“她是名满江南的才女,与你志同道合,是真正的灵魂伴侣。我红娘子粗野惯了,舞刀弄棍,比不得她半分文雅渊博,我也从未痴心妄想去与她比较,去取代她在你心里的位置。”

她顿了顿,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在积蓄力量,眼神变得更加坚定、炽热,甚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决绝:“但这世道,男子汉大丈夫,三妻四妾本是寻常!那些阁老家、尚书府里,哪个不是莺莺燕燕一大堆?我不管你心里把她放在多么至高无上、无人能及的位置,我只要你身边,能给我一个小小的角落,让我能看着你,陪着你就好!哪怕……哪怕就只是个没名没分的侍妾,甚至只是个端茶送水的丫头,我也心甘情愿,绝无怨言!”

这番话语,石破天惊,大胆得近乎惊世骇俗。它完全颠覆了这个时代对女子温顺、谦卑、不争不妒的礼教要求,却带着江湖儿女特有的、近乎原始的坦荡、热烈与义无反顾。每一个字,都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在沈惊鸿的心上。

沈惊鸿心中剧震,看着她那双清澈见底、燃烧着炽烈火焰、没有丝毫杂质与算计的眸子,一时竟哑口无言。理智告诉他,应该立刻、明确地拒绝,斩断这不该有的情丝。他用后世那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观念来要求自己,但对这个时代的红娘子而言,她的诉求在普世价值观下甚至显得“合情合理”、“委曲求全”。他若此刻用过于超前的观念断然拒绝,在她重伤未愈、情绪激动之时,未免显得冷酷不近人情,甚至可能刺激到她,导致伤势恶化。可若是含糊其辞,给予哪怕一丝一毫的错觉,那便是对苏卿卿的背叛,也是对他自己内心准则的践踏,更会将三人拖入更深的痛苦泥潭。

“红娘子,”他沉默了许久,久到窗外的天色似乎都又暗沉了几分,才终于沉重地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与挣扎,“你的……情意,沈某并非铁石心肠,如何能感受不到?但正因如此,才知此事非同小可。它关乎你一生名节幸福,亦关乎沈某立身之本、家宅安宁。于我,于你,甚至……于她,皆需慎之又慎。” 他艰难地组织着语言,试图将两人从这危险的情感边缘拉回现实的轨道,“眼下,你首要之事,是抛开所有杂念,安心养好伤势。河南千里泽国,灾情未平,百万黎民嗷嗷待哺;河工贪墨大案,虽惩首恶,但盘根错节的网络尚未彻底厘清,后续赈济、重建、推广新种,千头万绪。这些,才是你我当下真正应该聚焦、不容有失的正事!” 他将“正事”二字,咬得格外清晰、沉重。

红娘子却仿佛早已看穿了他所有的挣扎与回避。她并没有因为他这番近乎“逃避”的言论而感到气馁或悲伤,反而,她苍白的脸上绽放出一抹极其虚弱,却依旧明艳动人、带着某种野性生命力的笑容,如同在废墟中顽强绽放的花朵。“好,你说赈灾查案是正事,那便是正事,是天大的正事!” 她顺着他的话,语气甚至带着几分哄劝般的爽快,“我红娘子别的大道理不懂,但知恩图报、言出必行还是知道的。你救过灾民,如今也在为他们奔波,我敬重你。我这点伤不碍事,等我好了,我帮你!我帮你看着那些寄托了无数人希望的土豆苗,不让任何人再动它们分毫;我帮你安抚那些惶惶不安的灾民,我这张脸,在底层百姓里,或许比你这钦差大人的告示还管用些!”

她的声音渐渐有了力气,目光灼灼,如同最坚定的誓言:“你只管去忙你的大事,去查你的案子,去救你的天下。我就在你能看到的地方,做我能做的一切。” 她顿了顿,目光如同最坚韧的藤蔓,紧紧缠绕住他,带着一种温柔的、却不容置疑的固执,“沈惊鸿,你听好了。我红娘子认定的人,认定的事,从来就不会轻易放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你现在心里乱,不想答应,没关系,我可以等。一天,一月,一年,我有的是时间,有的是耐心跟你耗下去。”

她的眼神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深邃而认真,一字一句,清晰地叩击在沈惊鸿的心扉上:“这颗心,既然在那一刻毫不犹豫地为你跳了出来,挡在了那把刀前面,它就再也收不回去了。你赶不走,也骂不跑。”

她的直白、她的坚韧、她那混合着江湖义气与男女情爱、不计后果的炽热,像一团真正燃烧的烈焰,猛烈地冲击着沈惊鸿刻意维持的、理性而冰冷的边界。那边界在这火焰的炙烤下,开始发烫、变形,甚至出现了细微的、难以弥合的裂纹。他看着她苍白如纸却写满执拗与生命力的脸庞,知道任何基于逻辑的、冷静的拒绝言语,在此刻这般滚烫的情感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甚至……可笑。他最终什么也没有再说。所有的言语都似乎堵在了胸口,化作一声无声的叹息。他只是深深地、复杂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中有震撼,有无奈,有挣扎,或许,还有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这纯粹生命力所吸引的悸动。旋即,他猛地转身,几乎是有些仓促地、逃离般地大步走出了这个让他心绪彻底失控的房间。那背影,竟失去了往日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沉稳,透出几分难得的狼狈。

看着他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消失在门外,红娘子一直强撑着的力气仿佛瞬间被抽空,她缓缓地、小心翼翼地吐出一口一直憋在胸间的浊气,背部的剧痛似乎也因此而减轻了些许。她知道,自己选择的这条路,布满荆棘,艰难无比。那个男人,心志之坚定,远超常人,对发妻用情之深,更是她行走江湖多年闻所未闻。他心中的壁垒,比任何城墙都要坚固。但那又如何? 她缓缓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的是他沉稳指挥若定的身影,是他讲解农事时耐心的侧脸,是他递过那瓶神奇“酒精”时不容置疑的关切……既然这颗心已经不受控制地为他跳动,为他燃烧,那就让它烧得更旺些吧!去争,去抢,哪怕最终撞得头破血流,体无完肤,也总好过因为胆怯而遗憾终生,在往后的岁月里反复咀嚼这份求而不得的苦涩! 一丝混合着痛楚、决心与势在必得的弧度,在她苍白干裂的唇角,悄然扬起。

沈惊鸿几乎是逃也似的回到了书房。冰冷的空气让他灼热的头脑稍微清醒了一些。案头上,等待批阅的公文堆积如山,关乎赈灾粮草如何精准发放到每一个灾民手中的细则,关乎被毁堤坝如何利用现有材料、人力尽快修复的紧急方案,关乎土豆如何在周边州县乃至全省稳妥推广的详细章程……每一件,都关系着无数人的生死存亡,都压在他的肩上。他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时,试图驱散脑海中纷乱的影像,提起那支紫檀狼毫笔,蘸饱了浓墨,试图将所有的精力都集中到眼前的白纸黑字上。

然而,笔尖悬停在纸面上方,却迟迟无法落下。红娘子那双燃烧着炽热火焰、仿佛能穿透人心灵的眸子,她那番大胆直接、毫无保留的宣言,她苍白却执拗的脸庞,甚至她因剧痛而颤抖的身体、强忍呻吟时紧咬的下唇……所有的画面,所有的声音,都不受控制地、一遍又一遍地在他脑海中翻腾、回荡,如同魔咒,扰得他心绪难宁,根本无法凝聚精神。就连空气中,似乎也隐约残留着那“消毒酒精”浓烈而特殊的气味,不断地提醒着他方才在厢房里发生的一切,提醒着那份为他而流的鲜血,和那份滚烫得几乎将他灼伤的情意。

这朵突如其来、闯入他世界的烈焰红莲,以其最原始、最直接、最不受礼法约束的方式,在他规划严谨、目标明确的生命轨迹上,硬生生撕开了一道鲜活而灼热的口子。她带来的,究竟是上天恩赐的缘分,还是无法预料的劫数?是能温暖冰冷权谋之局的慰藉,还是足以焚毁一切既定秩序的灾难?此刻,纵使他能推演朝堂风云,能算计千里之外的军国大事,对于这道关乎内心的难题,却连他自己,也第一次感到了深深的迷茫与难以预测。而他更不知道的是,关于钦差沈大人身边那位姿容绝丽、性情刚烈、曾舍身挡刀的红颜知己红娘子的种种传闻,正随着他雷霆办案、处置贪官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一般,在官场、士林乃至市井街巷间飞速流传,并且,正以某种他尚未察觉的速度,悄然向着那座巍峨的、有着他心中唯一挚爱的京城,蔓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