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色信号弹那冰冷而诡异的光芒，如同天眼般在沧澜水峡谷上空缓缓消散，短暂地照亮了山顶营地那一片狼藉和无数张惊魂未定的脸庞，随即便被更深的黑暗与营地本身的火光所吞噬。
峡谷两侧高地上，随着最后几支宁死不屈的秦军突击小队那同归于尽的爆炸声沉寂下去，以及大部分突击队的成功撤离，持续了将近半个时辰的激烈夜袭似乎暂时告一段落。
百越营地中，那令人心悸的弩箭破空声和霹雳火的爆炸声终于停歇，只剩下伤者的哀嚎、木材燃烧的噼啪声以及惊魂未定的人群发出的嘈杂议论。
一种诡异的、劫后余生般的“平静”笼罩了营地。
幸存的百越人，无论是雄牛部落的精锐还是那些被征召的民兵，开始战战兢兢地打扫战场，试图从废墟和尸体中寻找幸存者，或者……搜集战利品。
然而，他们很快就发现，这些来袭的秦军，手段狠辣而决绝，几乎没有给他们留下任何像样的、可以直接使用的战利品。
他们找到了那些秦军遗落的手弩，造型精巧，令他们眼热。
但仔细一看，所有人的心都凉了半截——每一把手弩的弩弦，都被利器精准地挑断，或者用特殊手法破坏，根本无法使用！
这些原本可以极大增强他们远程杀伤力的利器，此刻变成了一堆堆精致的废木和金属零件。
更让他们感到绝望的，是人员和组织上的损失。
经过初步清点，几乎所有驻扎在营帐内的、有一定指挥能力的民兵头目、小队长，都在刚才那场无声的猎杀中被优先清除！要么喉管被割断，要么心口插着淬毒的匕首，死得无声无息。少数侥幸未死的，也是缺胳膊少腿，或者被爆炸震得神志不清，根本无法履行指挥职责。
整个庞大的民兵群体，此刻就像一群没头的苍蝇，失去了最基本的组织和引导，茫然地聚集在空旷处，恐慌的情绪在无声地蔓延。
他们赖以维系的那套由山鬼灌输的、看似坚不可摧的信仰体系，在同伴们无声的死亡和恐怖的爆炸面前，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裂痕。
而那些雄牛部落的小头目们，此刻也根本无暇去管这些混乱的民兵。
他们正像热锅上的蚂蚁，带着自己的亲信，疯狂地在已经成为一片废墟的青狼长老营帐区域挖掘、翻找。
“快！快挖！长老一定在下面！”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都他娘的给老子动作快点！”
青狼长老是他们的主心骨，是山鬼在此地的代言人。
找不到他，整个雄牛部落的军心就无法稳定。
没有人去理会那些越来越骚动的民兵，营地的混乱因此进一步加剧。
经过一番紧张的挖掘，他们终于在一片焦黑的木头和碎肉中，扒拉出了浑身尘土、口鼻流血、奄奄一息的青狼。
他运气不错，在营帐被炸塌时，被一根粗大的横梁和那具女人的尸体挡住了大部分冲击，但内脏显然受到了严重的震伤，此刻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眼神涣散，眼看就不行了。
“长老！长老！”
“青狼长老还活着！”
“快！找巫医！找巫医来！”
看到青狼这副凄惨的模样，幸存的雄牛部落战士们更加慌乱了。
而更雪上加霜的消息传来——存放粮草和霹雳火的大型仓库，已经被秦军彻底点燃，火势冲天，根本无法靠近抢救！
这意味着，他们赖以坚守和生存的物资基础，正在化为灰烬！
恐慌，如同瘟疫般在雄牛部落的战士中也开始蔓延。
就在这时，一个身材瘦高、眼神阴鸷如同毒蛇的雄牛部头目站了出来。
他名叫乌木，是青狼手下比较有实力的一个头目，平日里就颇有野心，只是被青狼压着一头。
“都慌什么！”乌木厉声喝道，声音尖锐，暂时压住了现场的嘈杂，“长老重伤，需要静养！现在这里由我乌木暂时指挥！”
他立刻展现出了一些手腕，指向仓库方向：“立刻组织人手，冒着火也要给老子抢出一些能用的东西！粮食！哪怕抢出一袋也是好的！快去！”
他又对周围其他几个惊魂未定的小头目吼道：“你们！立刻去收拢各自部落的战士和还能用的民兵！派人去对面峡谷，让他们不要乱，等我过去再做安排！清点人数，修补破损的寨墙和工事！秦狗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我们必须做好准备！”
在他的连番命令下，混乱的场面似乎得到了一丝丝的控制，人们下意识地开始按照他的指令行动。
乌木看着众人散开，现场只剩下他和几个心腹围着奄奄一息的青狼，他的嘴角微不可查地向上翘起，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与贪婪。
他蹲下身，假意查看青狼的伤势，凑到青狼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道：“长老，您就放心地去吧…...您的位置，还有您没能享受到的……以后，就由我乌木来替您掌管和享受了……”
说着，他的一只手，看似在安抚青狼的胸口，实则悄然上移，猛地紧紧捂住了青狼的口鼻！
“呜……呃……”青狼原本就极度虚弱，此刻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喉咙里发出几声模糊不清的嗬嗬声，胸口剧烈地起伏了几下，便在那只无情的手掌下，彻底停止了动弹，涣散的眼神彻底失去了最后一丝光彩。
乌木感受到手下身体的僵硬，心中一块大石落地，脸上却装出悲戚之色，缓缓松开手，对身边的心腹“沉痛”地说道：“长老……长老他伤势过重，已经蒙山神召唤，回归神国了……”
他站起身，正准备利用这“临时指挥”的身份，进一步巩固权力，并派人火速向后方雄牛部落主寨求援，尤其是急需粮食和援军。
然而，他刚刚清了清嗓子，准备向聚集过来的部分头目和战士宣布青狼的“死讯”并下达命令时——
“咻——嘭！”
一枚闪烁着诡异绿色光芒的信号弹，猛地从山下秦军大营方向升起，划破夜空，在峡谷上空炸开，将那冰冷的绿光洒满山岭，也映照得乌木那张阴鸷的脸庞格外森然可怖！
“那……那是什么？！”
“是秦狗的妖法吗？”
“山神保佑……”
还不等乌木和周围的百越人从这突如其来的绿色信号弹中反应过来，山下，那令人心悸的、如同海啸般的震天喊杀声，便如同实质的冲击波，轰然撞上了山崖，席卷了整个营地！
“杀——！！！”
是陈超率领的秦军步兵主力！他们趁着夜袭造成的混乱，发动总攻了！
乌木脸色剧变，再也顾不得什么权力交接和求援，声嘶力竭地吼道：“敌袭！是秦狗主力上来了！快！所有人，进入预设阵地！弓弩手上前！标枪手准备！滚木礌石都给老子堆到墙边！快！快！快！”
他试图重复青狼之前的部署，声嘶力竭地呼喊着：“不要怕！守住！只要等到下雨，秦狗的火器就是烧火棍！到时候我们杀下去，为青狼长老报仇！山神与我们同在！”
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却极其骨感。
经过秦军突击队那精准而残酷的扫荡，百越营地的指挥体系几乎瘫痪，各级头目死伤惨重，幸存的也大多带伤。更重要的是，军心已乱，恐慌如同野火般蔓延。
当雄牛部落的战士们挥舞着皮鞭和刀背，试图驱赶那些民兵进入预设的、依托地形构建的防御阵地时，发现一切都乱了套。
“这边！防御阵地在这边！你们往哪跑？！”
“滚木呢？这边的滚木怎么少了那么多？！”
“弓弩手！弓弩手都死哪里去了？！”
混乱之中，民兵们像无头的苍蝇，有的跑错了方向，有的挤作一团堵塞了通道，有的甚至因为恐惧而蹲在地上瑟瑟发抖，任凭打骂也不肯起身。
原本严密的防御部署，此刻变得千疮百孔，漏洞百出。
就在这极度的混乱中，秦军主力，那两万名养精蓄锐、士气如虹的帝国精锐，已然如同潮水般漫上了两侧峡谷的山坡，逼近了百越人的第一道防线！
几名好不容易被驱赶到第一道简陋矮墙后的百越民兵，刚探出头，还没来得及看清敌人的模样，就与如同黑色潮水般涌来的秦军前锋打了个照面！
“第一排——放！”
随着秦军基层军官冷静而短促的命令。
“砰！砰！砰！砰！”
一片密集而整齐的燧发枪排枪射击声猛然响起！白色的硝烟瞬间弥漫开来！
那几名百越民兵甚至连一声惨叫都没能发出，胸前便爆开了数朵血花，如同被割倒的稻草般，直挺挺地倒在了他们自己的阵地之中，眼神中充满了茫然与难以置信。
如此近距离的排枪射击，带来的视觉和心理冲击是毁灭性的！
“第二排——上前！放！”
“砰！”
又是一轮齐射！更多的百越民兵如同被秋风扫过的落叶，成片倒下！
“突击！占领阵地！”秦军军官挥刀前指。
如同猛虎般的秦军士兵，根本不给百越人任何反应和重整旗鼓的机会，踩着同伴射击制造的硝烟和敌人的尸体，迅猛无比地跃过矮墙，冲入了百越人的第一道防线！
燧发枪上的刺刀在火光下闪烁着寒光，任何试图抵抗的百越人，都被毫不留情地刺穿、挑杀！
崩溃，从第一道防线开始，如同多米诺骨牌般迅速蔓延！
百越人仓促构建的第二道、第三道防线，几乎没能组织起任何有效的抵抗，便在秦军迅猛的突击和精准的火力打击下土崩瓦解！
秦军士兵们甚至能清晰地看到那些百越民兵脸上极致的恐惧和崩溃的神情。
偶尔有几个凶悍的雄牛部落战士或者胆大的民兵，举起吹箭、弓箭或者标枪试图反抗，但在秦军精良的铠甲面前，吹箭如同挠痒痒，弓箭和标枪也大多因为射手的紧张和恐惧而失去了准头和力道，未能对秦军造成实质性的麻烦。
而反观秦军这边，燧发枪的排枪射击、手弩的精准点射，如同死神的镰刀，高效而冷酷地收割着生命。
百越人成片成片地倒下，鲜血染红了山坡，尸体堆积如山。他们那所谓的“山神庇佑”、“死后神国”的信仰，在这赤裸裸的、一边倒的屠杀面前，彻底崩塌了！
“跑啊！”
“秦狗不是人！是魔鬼！”
“山神抛弃我们了！”
幸存的百越人，无论是民兵还是部分雄牛部落的战士，彻底失去了战斗的勇气，发一声喊，丢下武器，如同炸窝的蚂蚁般，向着营地后方，向着他们认为安全的方向亡命奔逃！
然而，他们的速度，又怎么快得过秦军的子弹和早已迂回包抄的锐卒？
陈超在指挥主力正面突击的同时，早已命令那些刚刚归队、熟悉地形的突击队战士们，带领着最精锐的几个营，从侧翼快速迂回，如同两把铁钳，狠狠地扼住了百越人最后可能逃窜的退路！
逃窜的百越人迎面撞上了严阵以待的秦军散兵线，迎接他们的，同样是冰冷的排枪和精准的弩箭！
秦军的包围圈，如同一个不断收紧的铁桶，将残余的百越人死死地压缩在了营地中央一片不大的区域。生存空间被压缩到了极致，绝望的哭喊声、求饶声此起彼伏。
眼看着四面八方都是挺着刺刀、眼神冰冷的秦军，再也无路可逃，那个亲手捂死青狼、自封临时指挥的乌木，眼珠一转，脸上瞬间换上了一副谄媚而恐惧的表情，他将手中的武器“哐当”一声扔在地上，高高举起了双手，用生硬的秦语大声喊道：
“别开枪！别开枪！我们投降！我们愿意投降！山神……不，大秦皇帝陛下万岁！”
在他的带头下，早已被吓破胆的残余百越人，也纷纷有样学样，扔下武器，跪倒在地，高高举起双手，口中发出含糊不清的求饶声。
正面推进的秦军士兵们见状，下意识地放缓了脚步，举着枪，警惕地指着这些投降的敌人，但没有接到命令，他们并未开火，只是用冰冷的目光注视着这群刚才还凶神恶煞、此刻却摇尾乞怜的敌人。
这时，陈超在几名将领的簇拥下，从后方走了过来。他扫了一眼这跪满一地、黑压压一片的降兵，又看了看那个一脸谄笑、试图凑过来说话的乌木，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乌木看到陈超气度不凡，直觉告诉他这是个大官，连忙挤出更卑微的笑容，用结结巴巴的秦语说道：“将军……将军大人！我们投降！我们愿意归顺大秦，为皇帝陛下效力！请饶我们……”
“站住！”他刚想靠近，就被陈超身旁的亲兵厉声喝止，冰冷的枪口直接顶在了他的胸前。
陈超甚至连正眼都没看乌木一眼，他转向身旁负责正面进攻的那位旅长，声音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森寒，清晰地传入周围每一个秦军士兵的耳中：
“陛下的旨意，鸡犬不留。”
说完，他仿佛只是下达了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命令，径直转身，在亲兵的护卫下，向着来时的方向走去，甚至没有再多看一眼那跪满一地的降兵。
那名旅长愣了一下，随即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决绝。他深吸一口气，猛地举起手中的战刀，对着所有面向降兵的秦军士兵，发出了雷霆般的怒吼：
“陛下有令——鸡犬不留！全体都有——瞄准！”
“哗啦！”所有秦军士兵瞬间端平了手中的燧发枪，或者举起了已经重新上弦的手弩，冰冷的枪口和弩箭，对准了那些刚刚放下武器、举起双手的百越人！
跪在地上的乌木和那些百越降兵们，脸上的谄媚和乞求瞬间凝固，转而化为无边的恐惧和难以置信！
“不！！你们不能……”
“我们投降了！！”
“山神啊……”
“放！”
旅长的命令，冷酷地打断了他们绝望的哀嚎。
“砰！砰！砰！砰！砰！”
“嗖！嗖！嗖！”
燧发枪的轰鸣声和手弩的射击声，再次如同爆豆般密集响起！
如此近的距离，几乎是顶着脑袋射击，根本没有任何悬念！
乌木首当其冲，身上瞬间爆开十几个血洞，他圆瞪着双眼，脸上残留着极致的惊恐、不甘以及对权力的最后一丝贪婪，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他身后的那些百越降兵，如同被狂风刮倒的麦浪，成片成片地倒在血泊之中！
求饶声、惨叫声、咒骂声……最终都淹没在了这冷酷无情的枪声和弩箭破空声中。
屠杀，持续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
当枪声和弩箭声渐渐停息，整个沧澜水峡谷两侧的山顶营地，陷入了一种死寂般的“安静”。
只有木材偶尔燃烧发出的噼啪声，以及那浓郁得化不开的血腥味，证明着这里刚刚结束了一场何等惨烈的战斗……或者说，一场单方面的清洗。
晨光，终于艰难地撕破了东方的夜幕，将微弱的光芒洒向这片被血与火蹂躏过的土地。映照在人们眼前的，是遍布山坡和营地的尸体、坍塌的营寨、仍在冒烟的废墟……以及，那面终于插上最高处、在晨风中猎猎作响的玄色“秦”字军旗！
陈超站在飘扬的军旗下，俯瞰着脚下已经被彻底肃清的峡谷，对身边的书记官沉声下令：“清点战果，统计伤亡，立刻向蒙帅汇报！”
不久后，在下方秦军大营的中军帐内，蒙恬接到了陈超派人送来的战报。
他仔细阅读着，当看到“沧澜水峡谷已彻底占领，守军三万余人悉数被歼，无一漏网。我部夜袭先遣队阵亡六十人，两个接应步兵旅阵亡七人，轻伤二十五人”时，这位身经百战的老将，脸上终于露出了如释重负而又充满欣慰的神情。
他放下战报，目光仿佛穿透了营帐，看向了文朗城的方向，低声自语：“沧澜水已通，文朗城……你的东大门，已经敞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