滨城的清晨,似乎与往日并无不同。阳光穿透薄雾,洒在逐渐苏醒的街道上。小贩的吆喝声,自行车铃铛的清脆声响,工厂上班的汽笛声,交织成一幅充满生机的世俗画卷。
“万家香”食品厂经历了一夜无形的风波后,在白昼下显得格外平静。工人们在赵大海和李秀兰的安抚与组织下,虽然略带疲惫,但生产秩序已然恢复。李秀兰坐在办公室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怀中那枚温热的“纯味之纹”,眉宇间残留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忧虑。昨夜那场针对整个厂区的精神侵蚀,让她心有余悸,也让她更清晰地意识到,丈夫林卫东所面对的世界,是何等的诡谲与危险。
林卫东和沈墨轩已悄然返回厂区。与赵大海汇合后,三人聚在林卫东那间兼具办公与休息功能的屋子里,气氛凝重。林卫东手腕上那若隐若现的“守味人”标记,像是一个无声的提醒——他们不仅在与“饕餮”为敌,更身处一个庞大而未知的规则体系监视之下。
“卫东,你的手……”赵大海眼尖,看到了那偶尔浮现的奇异符号。
林卫东简要将“守味人”的出现及其规则告知了赵大海。
“备案?监管?他娘的!咱们拼死拼活,倒还成了被监视的对象了?”赵大海愤愤不平。
沈墨轩轻叹一声:“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倚。‘守味人’虽立规矩多,但终究是维系秩序的一方。有他们介入,‘饕餮’行事或会有所顾忌。况且,林小友身负奇力,若无引导,长久以往,恐生祸端。此标记,亦可视为一层保护。”
林卫东点了点头,沈墨轩所言与他心中权衡一致。他更关心的是后续:“‘主厨’投影虽退,但他临走前的话绝非虚言。滨城这场‘盛宴’远未结束。昨夜厂区的袭击只是开胃小菜,我们必须尽快弄清楚他们下一步想做什么。”
他抬起手,意识海中那滴“味之源”、暗沉“苦味”结晶与微弱“回甘”之意缓缓流转。经过昨夜生死锤炼,他对这些力量的感知和掌控,似乎更加敏锐了一丝。他隐隐感觉到,城市空气中,除了往日熟悉的烟火气,似乎多了一缕极其微弱、却异常躁动不安的“味道”,如同即将燃起的火星,弥漫在背景之中。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秘书推门进来,脸上带着一丝困惑:“林总,区里刚下发了一个紧急通知,近期全市范围内开展爱国卫生运动,重点清理蚊虫鼠蚁,要求各单位,特别是食品相关企业,务必配合进行一次彻底的消杀。”
一则看似寻常的行政通知,却让林卫东心头猛地一跳。
爱国卫生运动本身并无问题,但在“饕餮”刚刚袭击未果、城市背景“味道”出现微妙异常的节点下发,就显得有些巧合了。
“沈先生,你怎么看?”林卫东看向沈墨轩。
沈墨轩掐指默算,眉头微蹙:“事出寻常必有妖。此举若为‘饕餮’所推动,其目的……恐怕并非清洁那般简单。大规模的,覆盖全市的‘消杀’……这‘杀’字,本身就带有一股决绝的‘味’。”
林卫东眼神一凛:“你的意思是,他们可能借‘消杀’之名,行扩散某种‘味道’之实?”
“极有可能!”沈墨轩肯定道,“若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在整个城市层面做手脚,还有比借助官方渠道、覆盖所有公共和私人空间的大规模行动更完美的掩护吗?”
赵大海听得头皮发麻:“这帮龟孙子,也太阴险了!那我们怎么办?拒绝配合?恐怕不行。”
“当然不能拒绝。”林卫东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分析,“那样只会打草惊蛇,甚至引来不必要的麻烦。我们必须将计就计,暗中调查。”
他立刻做出安排:
1. 明面配合:厂区严格按照通知要求,安排常规的消杀工作,由赵大海亲自负责,确保明面上不出任何纰漏。
2. 暗中侦查:林卫东和沈墨轩借助各自的能力,重点关注政府统一派发的,或是被强力推荐的消杀药剂。林卫东尝试感知其“味道”,沈墨轩则用法术检测其能量属性。
3. 内部防御:李秀兰坐镇厂区核心,依靠“纯味之纹”的力量,结合林卫东对“回甘”之意的新领悟,尝试在厂区内部构建一个微型的、净化与守护性质的“味道”领域,以防万一。
行动迅速展开。
赵大海雷厉风行,很快联系了区里推荐的消杀队伍,并亲自监督他们对厂区外围、仓库、垃圾站等区域进行喷药处理。一切看起来合规合矩。
而林卫东和沈墨轩,则悄然潜入刚刚完成消杀的仓库区域。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混合着化学药剂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燥热气息。
林卫东闭上双眼,全力催动意识海中的力量,尤其是那新生的“回甘”之意,它似乎对异常“味道”格外敏感。他的感官被放大,如同雷达般扫描着空气中的每一缕气息。
渐渐地,他剥离了那些常见的消毒水味道,捕捉到了那一丝潜藏极深、却如同毒蛇般危险的“异样”!那是一种极其隐晦的“辣”!并非食物带来的香辣,而是一种充满了煽动、焦躁、易怒、引动肝火的负面“辣味”!它如同无数微小的火星,混杂在正常的消杀药剂中,随着喷洒,无声无息地融入空气,附着在物体表面,甚至可能通过呼吸道、皮肤接触,悄然影响着这座城市里的每一个人!
“找到了!”林卫东猛地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厉色,“是‘辣’!一种能引动人心负面情绪,让人变得焦躁易怒的‘辣火之味’!”
沈墨轩也用符水测试了残留的药液,符水瞬间泛起不正常的赤红色,并散发出微弱的灼热感。“果然!好阴毒的手段!此‘辣火’并非剧毒,不会立刻致命,但它会潜移默化地降低整个城市的情绪阈值,放大摩擦与矛盾!长期下去,街头冲突、家庭不和、工作失误将会激增,整个社会的‘味道’会变得无比浮躁和充满‘火气’!这简直是……是在为某种更大的混乱铺设温床!”
林卫东感到一阵寒意。“饕餮”的目的,恐怕不仅仅是针对他个人或“万家香”。他们是要搅乱整个滨城!一个充满焦躁、易怒人群的城市,会滋生多少负面的“味道”?这些“味道”,对于以负面情绪和混乱为食的“饕餮”而言,无疑是绝佳的养料!甚至可能用于进行某种更恐怖的仪式!
必须阻止!但如何阻止?公开揭露?谁会相信?而且必然会打草惊蛇,让“饕餮”转入更隐蔽的途径。
林卫东大脑飞速运转。直接对抗全市范围的消杀不现实,通知“守味人”?且不说联系不上,就算联系上,等他们冗长的程序走完,恐怕“辣火”早已弥漫全城。
必须从源头入手!
“大海!”林卫东立刻找到赵大海,“想办法弄清楚,全市统一的消杀药水,是从哪里采购和分发的?重点是仓库和运输环节!”
赵大海虽然不明就里,但对林卫东的判断毫不怀疑,立刻动用他这些年积累的三教九流关系网去打听。
同时,林卫东对沈墨轩道:“沈先生,这种大规模的‘味道’投放,必然有一个或多个核心的‘源点’,用于维持和放大‘辣火’的效果。我们需要找到它,或者它们!”
沈墨轩点头:“此类大型‘味阵’,必有阵眼。可根据‘辣火’气息的流动方向,反向追踪其源头!”
两人再次合作。林卫东凭借对那异常“辣味”的敏锐感知,如同猎犬般在城市的上空(通过感知空气中弥漫的微弱流向)搜寻。沈墨轩则再次祭出罗盘,以残留的“辣火”气息为引,辅以奇门遁甲之术进行推演定位。
过程并不轻松。“辣火”气息混杂在无数城市味道中,且被刻意分散,追踪起来如同大海捞针。林卫东的精神力急剧消耗,额头渗出细密汗珠。沈墨轩的罗盘指针也摇摆不定,时快时慢。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夜幕再次降临。滨城的夜晚,似乎比往日多了几分莫名的躁动,街角传来的争吵声、汽车刺耳的鸣笛声,似乎都频繁了一些。
终于,在午夜时分,两人几乎同时锁定了一个方向——位于城西的老工业区,一个早已废弃的、曾经是全市最大冷库的地方!
那里阴冷、空旷、人迹罕至,且因其曾经的功能,内部结构复杂,易于隐藏,正是设置这种阴损“味阵”阵眼的绝佳场所!
“就是那里!”林卫东眼中精光一闪。
没有犹豫,三人稍作准备,立刻趁着夜色,直奔城西废弃冷库。
冷库外围荒草丛生,锈迹斑斑的大门紧锁。但这对他们形同虚设。轻易潜入内部,一股混合着陈年腐臭和强烈化学药剂味道的、更加浓郁精纯的“辣火”气息扑面而来!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生烦躁。
顺着气息最浓郁的方向,他们深入冷库核心区域。在一个巨大的、原本用来制冰的车间里,他们看到了令人震惊的一幕:
车间中央,布置着一个比酱园那个更加复杂和庞大的暗红色法阵!法阵的核心,并非祭品,而是数个半人高的、正在咕嘟咕嘟冒着泡的金属容器,里面翻滚着赤红色的粘稠液体,散发出浓郁刺鼻的化学气味和那股引动烦躁的“辣火”之味!容器的管道连接着外部,显然,那些被添加了“料”的消杀药水,就是从这里被秘密分送出去的!
几名穿着类似化工厂防护服、而非灰袍的人影,正在法阵周围忙碌着,维护着容器和法阵的运转。为首一人,赫然是之前那个在建筑顶端水塔放置符文的、穿着服务员制服的年轻人!他此刻正站在法阵边缘,手中托着一个不断旋转的、由赤红色能量构成的辣椒虚影,引导着整个“辣火”能量的汇聚与扩散!
“果然是他们!”赵大海低吼一声,就要冲上去。
“等等!”林卫东拉住了他,目光锐利地扫过整个车间,“强行破坏容器,恐怕会引发爆炸或者更剧烈的‘辣火’泄露,波及周边。”
他感知着那翻滚的赤红色液体,意识海中那颗暗沉的“苦味”结晶微微震动,而那一丝“回甘”之意则传递出强烈的排斥。极致的“苦”能湮灭感官,而“回甘”则能中和躁动。
一个计划在他心中形成。
“沈先生,大海,你们帮我护法,干扰那些守卫。”林卫东沉声道,“我来‘品尝’一下这锅‘辣汤’!”
他盘膝坐下,并非像上次那样被动承受或主动吞噬,而是尝试引导意识海中那一点微弱却坚韧的“回甘”之意,混合着“味之源”的包容特性,化作无数无形无质的“味觉触须”,小心翼翼地探向那翻滚的赤红色液体!
他要做的,不是破坏,而是……“调味”!用他独有的、在苦难中孕育出的“回甘”,去中和、去转化那暴戾的“辣火”!
这是一个极其精细的操作,如同在沸腾的油锅里滴入一滴清水,需要绝对的精准和控制力!
“回甘”的触须与狂暴的“辣火”接触的瞬间,林卫东浑身剧震!一股灼烧般的痛苦顺着意念反馈回来,仿佛灵魂都被点燃!但他死死守住灵台清明,引导着那微弱的甘甜,如同春风化雨,渗透进去。
起初,如同石沉大海。但渐渐地,那赤红色液体的翻滚似乎减缓了一丝,散发出的“辣火”气息中,那令人焦躁的核心意蕴,似乎被极其微弱地“软化”了一点。就像是在一锅极辣的汤里,偷偷加入了一勺几乎尝不出的糖,虽然无法改变其辣,却微妙地调整了其“味型”,使其破坏心境的效力打了折扣!
有效!但速度太慢!照这个速度,没等他中和掉核心,恐怕就会被发现,或者他的精神力先耗尽!
就在林卫东全力与“辣火”之源抗衡,赵大海和沈墨轩与那些防护服守卫爆发冲突之际——
车间顶部的阴影里,一个无人注意的角落,空气微微扭曲。一双冷漠的、仿佛由数据流构成的眼睛,正静静地注视着下方的一切。
是“守味人”玄甲!
他手中的仪器清晰地记录着林卫东那奇特的中和过程,以及整个“辣火”法阵的能量变化。
他并没有出手干预,只是冷静地观察着,记录着。
与此同时,冷库之外,遥远的城市中心。
滨城日报社的夜班编辑部,电话铃声骤然响起。一个充满愤怒和指控的声音在话筒里咆哮:
“我要举报!‘万家香’食品厂使用腐败变质的原材料!他们的辣酱里吃出了死老鼠!他们有严重的卫生问题!你们必须曝光!”
值班编辑皱起了眉头。而另一边,工商和卫生部门的投诉热线,也几乎在同时,接到了内容相似的、匿名却言之凿凿的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