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欢迎光临天天书吧!
错缺断章、加书:站内短信
后台有人,会尽快回复!
天天书吧 > 历史军事 > 大明洗冤录之十二奇案 > 第93章 故纸堆中,寻踪觅迹 (下)
  • 主题模式:

  • 字体大小:

    -

    18

    +
  • 恢复默认

第93章 故纸堆中,寻踪觅迹 (下)

天光微亮时,王砚才捶着酸痛的腰背,将厚厚一叠写满字的纸推到凌越面前。他眼里布满血丝,声音沙哑,却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大人,有眉目了!”

凌越也是一夜未眠,闻言立刻接过那叠纸。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仿本《广韵》中所有避讳字的详细情况,与衙门藏的另一部宋版《礼部韵略》以及王砚记忆中其他宋刻珍本的避讳习惯逐一比对。

“大人您看,”王砚的手指有些颤抖地点着其中几处记录,“大部分避讳,比如太祖祖父的‘敬’、‘弘’,真宗的‘恒’,仁宗的‘祯’等,都模仿得无懈可击,甚至比真品还要‘标准’。”

“但这几处,”他的手指向下移动,语速加快,“英宗本名‘宗实’,即位后改名‘曙’,故宋刻中对‘曙’、‘树’(同音)、‘属’(音近)等字皆需避讳,常用缺笔或改字之法。仿本中,‘树’字缺了末笔,没错;‘属’字改了写法,也没错。但偏偏这个‘曙’字……”

凌越顺着他的指引看去,只见记录上写着:『“曙”字,仿本未避,笔画齐全。』

“未避?”凌越皱眉,“是疏忽了?”

“不像疏忽!”王砚语气肯定,眼中闪着光,“大人您想,连‘属’字这等相对生僻的避讳都注意到了,怎么会独独漏了最关键的‘曙’字?而且您再看这里——”

他又指向另一条记录:『“勖”字,仿本未避。按:宋神宗名“顼”,音近字“勖”亦需避,多缺笔。』

“还有这里,”王砚几乎要手舞足蹈,“‘佶’字,仿本未避!宋徽宗名‘佶’,此字必避无疑!”

凌越的目光扫过那几条记录,心跳微微加速。英宗名“曙”、神宗名“顼”、徽宗名“佶”,这都是宋代皇帝的核心名讳,但凡对宋讳稍有研究之人,绝无可能遗漏。

“仿造者精通宋讳,却独独漏了这几位皇帝的名讳……”凌越沉吟道,脑中飞快思索,“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可能并非真正精通,而是……手里有一份‘避讳指南’!”王砚一击掌,激动道,“有人将需要避讳的字汇编成册,他照着册子模仿,所以大部分避讳都能做到。但那册子或许不全,或许有误,漏掉了‘曙’、‘勖’、‘佶’这几个字!又或者……他太依赖那本册子,自己并未融会贯通,以至于册子上没有的,他就不知道要避!”

这个推断极有可能!一个技艺高超到能仿造古纸、调制古墨、雕刻逼真版片的匠人,却对目标朝代最基础的帝王名讳掌握不全,这本身就不合常理。除非,他的知识来源于二手资料,而非常年浸淫形成的本能。

“还有更奇怪的,”王砚压低声音,指着最后一条记录,“大人您看这个——‘校’字,仿本中‘木’字旁最后一笔,微微上挑。此写法,更近于本朝永乐年后官刻体为求美观而略作的变体,宋刻中极为少见,甚至可说……没有。”

凌越瞳孔一缩。明朝的书写习惯,无意中带入了宋版的仿作中?

这不是疏忽,这几乎是时代留下的指纹!

“一个人,可能既精通复杂的制纸、调墨、刻版工艺,却又对基本的避讳知识掌握得如此片面甚至错漏,还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本朝的书写习惯吗?”凌越缓缓道,声音低沉下去。

王砚摇头,语气斩钉截铁:“绝无可能!大人,手艺到了这般地步,必是多年苦功,对宋版规矩早已刻入骨髓,绝不会犯这等错误。除非……”

“除非这根本不是一个人完成的。”凌越接过了他的话,目光锐利起来,“制作古纸的是一人,调制油墨的是一人,雕刻版片的又是一人……甚至负责研究避讳、编写‘指南’的,可能都是不同的人!这是一个团伙!各有分工,各精一道,但却缺乏一个真正融会贯通、能总揽全局的大师级人物来复核校正,所以才在这些细微之处露出了马脚!”

书房内一时寂静无声,只有油灯灯花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

这个推断,让案件的性质陡然发生了变化。从可能是一个怀才不遇者的个人报复,上升为一个有组织、有预谋、具备强大技术能力的专业造假团伙的罪行!

他们耗费如此大的人力物力,精心策划数月,就为了偷一部《广韵》?

凌越绝不相信。这部《广韵》背后,一定隐藏着更大的图谋。

“师爷,你立了大功!”凌越重重拍了拍王砚的肩膀,“这些发现至关重要!”

王砚嘿嘿一笑,疲惫的脸上满是成就感:“能为大人分忧就好。”

这时,书房门被轻轻叩响。沈荆澜端着一盆热水和干净布巾进来,看到两人神色,微微一怔:“大人,师爷,可是有发现了?”

凌越将方才的推断简要说了。沈荆澜听得仔细,秀眉微蹙:“一个造假团伙……那他们偷走真品,留下破绽如此明显的仿本,意欲何为?仅仅是为了炫耀技艺?”

“或许,这部《广韵》本身有什么特殊之处,是我们还没发现的。”凌越沉吟道,“又或者,他们的目标不止这一部书?文澜书院藏书万卷,珍本无数……”

话音未落,就听见外面院子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赵铭略显慌张的喊声:“大人!大人!不好了!”

凌越心中一凛,猛地起身拉开房门:“何事惊慌?”

赵铭跑得气喘吁吁,脸色发白:“大人,刚、刚才文澜书院又来人报信!说……说他们清点藏书,发现、发现不止《广韵》一部!另外还有……还有两部宋版,一部元刻,似乎也、也有些不对劲!山长请您立刻过去!”

果然!

凌越与王砚、沈荆澜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震惊。

贼人的目标,果然不止一部《广韵》!他们竟然同时对多部珍贵古籍下了手!只是另外几部的仿本可能做得更为高明,或者替换得更早,以至于书院到现在才发现端倪!

“走!去文澜书院!”凌越没有任何犹豫,抓起官帽就往外走。

“大人,您一夜未睡……”沈荆澜担忧道。

“无妨。”凌越脚步不停,回头看了她一眼,目光深沉,“荆澜,你也一起来。恐怕……需要你帮忙的地方更多了。”

他的语气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沈荆澜心中一紧,立刻点头:“好!”

晨曦微露,秋风萧瑟。马车疾驰在尚未完全苏醒的杭州街道上,轱辘声格外清晰。

凌越靠在车厢壁上,闭目养神,脑中却飞速运转。一个专业的造假团伙,同时替换多部珍贵古籍……他们想干什么?将这些真品盗卖牟取暴利?还是另有更可怕的用途?

那些真品现在流落何方?那个看似疏忽留下的仿本,以及那几粒神秘的晶屑,是意外,还是故意留下的挑衅?

他感觉到,自己正在揭开一个巨大阴谋的冰山一角。而对手,远比他想象的更狡猾、更专业、也更危险。

沈荆澜安静地坐在他对面,目光落在他微蹙的眉心和略显疲惫的脸上,心中涌起一阵酸涩和难以言喻的关切。她悄悄将暖炉又塞得满些,希望能驱散一些他身上的寒意。

马车猛地颠簸了一下,凌越睁开眼,正好对上她未来得及收回的目光。

四目相对,沈荆澜微微红了脸,垂下眼帘。

凌越看着她低垂的睫毛和紧抿的唇角,心中那根紧绷的弦似乎莫名松动了一下。他低声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别担心,我没事。”

沈荆澜轻轻“嗯”了一声,抬起头,鼓起勇气迎上他的目光:“大人也要顾惜自己。案子……总会水落石出的。”

她的眼神清澈而坚定,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力量。凌越看着她,片刻,缓缓点了点头,嘴角竟勾起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我知道。”他说。

马车继续向前,朝着西湖畔那座再次被阴云笼罩的书院疾驰而去。车内的两人没有再说话,一种无声的默契和难以言喻的暖流,却在狭窄的车厢内静静流淌。

而前方,更多的谜团和挑战,正等待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