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骥是被饿醒的。
肚子“咕咕”的抗议声比学宫里的晨钟还响,把他从美梦中拽了出来——他梦见自己在吃烤肉,外焦里嫩,还撒了辣椒面,正准备咬第二口,就被饿醒了,嘴里还残留着虚幻的肉香味。
他揉着眼睛坐起来,发现日头已经偏西,阳光从树叶缝隙里斜射进来,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睡了多久?不知道。反正稷下学宫里依旧人来人往,远处隐约传来辩论声和铜铃声,似乎这里的人都不用吃饭睡觉,光靠吸食知识就能活。
“知识不能当饭吃啊……”马骥哀叹一声,摸了摸咕咕叫的肚子,肚子瘪得能摸到骨头。他从怀里掏出最后半块干硬的麦饼,咬了一口,硌得牙生疼,嚼了半天都咽不下去,只能吐出来,心里琢磨:必须得找到能吃饭的地方,再这么饿下去,别说“采思想之风”了,连走路的力气都没了。
他迷迷糊糊地朝着人多的地方走,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找吃的,找吃的……走着走着,一股奇怪的香味飘了过来——不是食物的香味,是一种混合了檀木和草药的味道,还带着点烟火气,吸引着他往前走。
很快,他看到前面有一间宽敞的殿堂,门口挂着块木牌,上面刻着“阴阳阁”三个字,字迹扭曲,像是画上去的。殿堂里烟雾缭绕,不是着火了,而是点燃了某种香料,烟从敞开的窗户飘出来,在门口形成一团淡淡的雾气。
马骥好奇地走过去,扒着门框往里看——几位穿着绣有奇异符号长袍的学者,正围着一个巨大的沙盘指指点点。沙盘是用黄泥做的,划分成五个区域,分别用青、红、黄、白、黑五种颜色标记,上面还插着一些小木牌,写着“金”“木”“水”“火”“土”“东”“南”“西”“北”“春”“夏”“秋”“冬”等等,还有些符号他看不懂,像是画的星星和云朵。
“咦?这是在玩桌游吗?战国版的大富翁?”马骥的好奇心瞬间压过了饥饿感,忘了找吃的,悄咪咪地溜了进去,找了个角落的位置站着,偷偷观察。
只听一位主讲的学者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像是在念咒语:“……是故阴阳消息,五行转移。东方属木,其色青,其神句芒,主春生;南方属火,其色赤,其神祝融,主夏长;中央属土,其色黄,其神后土,主化育;西方属金,其色白,其神蓐收,主秋收;北方属水,其色黑,其神玄冥,主冬藏……相生相克,循环不息,乃天地运行之大道,不可违逆!”
马骥听得一愣一愣的。五行?相生相克?东方木、南方火?这玩意他熟啊!武侠小说里的“五行遁术”,修仙网游里的“五行法术”,还有中医养生公众号里的“五行对应五脏”,没想到源头在这里!他顿时有种看“活体历史资料”的兴奋感,连肚子饿都忘了。
那学者继续道:“天人感应,星象示警。如今岁星失行,荧惑守心,恐非吉兆,必有灾祸降临。当顺应天时,调和五行:春宜宽仁,以应木之生发;夏宜明赏,以应火之炎热;秋宜严刑,以应金之肃杀;冬宜闭藏,以应水之寒冷。若违逆天时,必遭天谴!”
另一个学者赶紧补充,语气带着点紧张:“人身亦是小宇宙,与天地相通。五脏对应五行:肝属木,心属火,脾属土,肺属金,肾属水。疾患皆因五行失衡,或木旺克土,或火旺耗水,需以药石、针砭调和,使五行归于平衡,方可痊愈。”
马骥越听越觉得神奇——这简直就是一整套解释宇宙万物的超级理论啊!从国家大事到人体健康,从天地运行到星象变化,全给包圆了,比现代的科学理论还“万能”!他忍不住插嘴,语气带着发现新大陆的惊喜:“哇塞!这不就是一套全息宇宙统一理论模型吗?虽然看起来有点粗糙,不够严谨,但想法也太牛逼了!能把这么多东西都串起来,太厉害了!”
阴阳家学者们被突然响起的声音打断,纷纷转过头,看向角落里的马骥。对于他奇怪的衣着和更奇怪的用语,他们倒是没太惊讶——稷下学宫来了不少游学之士,怪人多的是。但“全息宇宙统一理论模型”是什么鬼?他们活了大半辈子,从未听过这个词,脸上都露出了茫然的表情。
主讲学者皱着眉,语气带着点警惕:“阁下有何见教?”
“见教不敢当!”马骥热情洋溢地走过去,完全忘了自己是“偷偷溜进来的”,指着沙盘上的五行标记,“我就是觉得你们这个理论太有意思了!跟我们那儿的一些说法有点像,又不太一样。我就随便说说,你们别介意啊!”
他盯着沙盘上的“金、木、水、火、土”,开始尝试用自己那点可怜的现代科学知识来理解:“你们说的金木水火土,是五种基本元素吧?不过按我们那儿的说法,基本元素不止五种,有一百多种呢,叫‘化学元素周期表’,什么氢啊、氧啊、碳啊,都是;而且你们这分类标准好像不太统一——‘金’是金属,是混合物;‘木’是有机物,里面有很多种元素;‘水’是化合物,由氢和氧组成;‘火’更不是元素了,是一种现象,叫‘等离子态’;‘土’是混合物,里面啥都有……这好像有点不太对哦!”
学者们:“???” 化学?元素周期表?等离子态?他们你看我我看你,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能茫然地看着他,像在看一个外星人。
马骥没注意他们的表情,继续沉浸在自己的对比分析里,指着沙盘上的“相生”标记:“还有你们说的相生——木生火,这个好理解,钻木取火嘛;火生土,烧完东西变成灰烬,灰烬算土,也说得通;土生金,金属矿物从土里挖出来,没毛病;金生水,这个就有点牵强了吧?难道是金属表面凝结水珠?那也不是金‘生’出来的水啊;水生木,浇水树木能长高,这个oK,没问题。”
然后他又指向“相克”的标记,语气带着点质疑:“相克的话,金克木,用斧头砍树,没毛病;木克土,树木根系能固定土壤,也算说得通;土克水,水来土掩,合理;水克火,灭火要用 water,没毛病!但是火克金,这个就不对了吧?真金不怕火炼啊!大火只能把金属烧融化,改变形状,不能把它‘克’没了,这克得不够彻底啊!”
阴阳家学者们的脸色,已经从一开始的茫然,变成了震惊,最后彻底变成了愤怒。他们毕生研究的、用来解释宇宙人事的宏伟体系,在这个小子嘴里,变成了“分类不统一”“牵强”“不对”的“不科学”理论?这简直是对他们信仰的亵渎!是对天地大道的侮辱!
主讲学者气得胡子发抖,手指着马骥,声音都有点发颤:“荒谬!荒谬绝伦!五行生克,乃天道运转之规律,亘古不变,岂容你这黄口小儿妄加揣测、胡乱质疑!金生水,乃‘金气’生‘水气’,非是肉眼可见之金块生水滴!火克金,乃是熔炼变形,摧其刚坚,使其服从,岂是要将其‘克没’?!你懂什么是‘气’?懂什么是‘道’?简直是一派胡言!”
马骥被他吼得缩了缩脖子,心里有点委屈——他就是随口说说自己的看法,怎么就“一派胡言”了?但看着学者们愤怒的表情,他也不敢再硬刚,只能小声嘀咕:“‘气’……这不就是强行用抽象概念弥补实证不足嘛……说来说去,还是没说清楚到底怎么‘生’的水,怎么‘克’的金……”
“你!”主讲学者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指着马骥,半天说不出话。旁边的几个学者也跟着附和,语气带着愤怒:“狂徒!竟敢亵渎天道!”“把他轰出去!别让他在这里胡言乱语!”“简直是对阴阳之学的玷污!”
马骥见势不妙,知道再待下去肯定没好果子吃,说不定还会被他们当成“异端”打一顿,赶紧转身就跑,一边跑一边还在喊:“别激动啊!学术讨论嘛!有不同意见很正常!我就提点小建议,说不定对你们完善理论有帮助呢?比如可以考虑引入星座运势?水逆的时候是不是水气太盛?或者参考一下游戏里的属性相克,光克暗,暗克虚,虚克实……”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身后传来“嗖”的一声,一只不知道从哪里飞过来的布鞋,精准地砸向他刚才站立的地方,“啪”的一声落在沙盘上,把上面的小木牌砸倒了好几块。
马骥吓得哇哇大叫,跑得更快了,连滚带爬地逃出了“阴阳阁”,直到跑出老远,确定没人追上来,才扶着一棵槐树大口喘气,心脏狂跳得像要撞破肋骨。
“好家伙……这帮搞神秘学的,比儒家墨家还不禁逗啊……差点就被物理超度了……”马骥拍着胸口,心有余悸地说。
他摸了摸胸口的挂坠,挂坠在他刚才那通“科学质疑”与对方的“神秘主义愤怒”碰撞时,热得发烫,像是吸收了双方激烈的情绪能量,现在才慢慢平息下来,恢复了温和的温度。
“这玩意儿……怎么啥能量都吸啊?也不怕消化不良,把自己撑坏了……”马骥小声嘀咕着,又摸了摸肚子,肚子再次“咕咕”叫了起来,比刚才更响了,像是在抗议他“只顾着吵架,忘了找吃的”。
“不管了!天大地大,吃饭最大!今天就是齐王来了,也得等我先找到饭堂!”马骥下定决心,不再被任何辩论或“理论”吸引,必须先解决吃饭问题。
他四处张望,看到不远处有个穿灰色短打的小童,正抱着一摞竹简往藏书阁走,看起来面善,不像会发脾气的样子。马骥赶紧跑过去,拦住他,用最真诚、最可怜的语气问道:
“这位小兄台,打扰一下!请问,咱们稷下学宫……管饭吗?哪里能找到吃的啊?我快饿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