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达慕的热闹、狼群的惊扰渐渐远去,草原的颜色从绿中透黄变成了深黄,风里的凉意也越来越浓——秋季转场的日子到了。部落要离开这片夏季牧场,迁往更温暖、能避风寒的冬季营地,那里有背风的山谷,还有足够的干草,能让牛羊熬过漫长的冬天。
马骥第一次亲眼见这延续了千年的游牧仪式,心里满是震撼。整个营地像一支即将开拔的军队,忙碌却井然有序:男人们拆卸穹庐,木架被捆成整齐的捆,羊毛毡折叠得方方正正,用绳子牢牢绑在勒勒车上——那是一种高大的木轮车,轮子比马骥还高,车辕很长,适合用牛或马来拉;女人们则收拾家当,锅碗瓢盆、皮毛褥子、粮食奶食,连灶里的火种都小心翼翼地装在陶盆里,用灰盖着,生怕熄灭;孩子们也没闲着,帮着搬运小件物品,或者牵着家里的小狗,在营地间跑来跑去。
最壮观的是赶牲畜。成千上万的羊、牛、马被牧民们集中起来,羊群像流动的白云,牛群像黑色的礁石,马群则像奔腾的浪潮,在草原上铺开,一眼望不到边。几个经验丰富的老牧民骑着马,拿着套马杆,在畜群外围引导方向,防止牲畜跑偏;年轻的牧民则在畜群中间穿梭,把离群的牛羊赶回去。
马骥也被分配了任务——巴特尔让他帮忙赶一小群跟在勒勒车后的后备羊,都是些老弱的羊,走得慢,需要有人看着。经过这些天的“苦练”,马骥总算能在马背上坐稳了,虽然还不能跑,但慢走没问题。他骑着风蹄,手里拿着一根小鞭子,跟在羊群后面,心里还挺得意:“不就是赶羊吗?应该不难。”
可刚出发没多久,他就发现自己想简单了。那些羊看着温顺,其实个个“有主意”:有的看到路边的嫩草,就想脱离队伍去啃;有的走累了,就往路边一躺,死活不起来;还有的被勒勒车的声响吓到,往反方向跑。马骥骑着风蹄来回奔波,挥舞着小鞭子,嘴里喊着“回来!别跑!”,可他越慌,羊群越乱,有几只羊甚至跑到了勒勒车前面,差点被车轮绊倒。幸好旁边一个放羊的老牧民过来帮忙,手里的鞭子轻轻一挥,发出“啪”的声响,那些调皮的羊就乖乖地回到了队伍里。
“别急……慢慢赶。”老牧民笑着对马骥说,用的是生硬的官话。马骥红着脸点点头,学着老牧民的样子,放慢速度,轻轻挥动鞭子,不再大喊大叫,羊群果然听话了不少。
迁徙的路漫长而艰辛。白天,太阳虽然不如夏天烈,但草原上没有遮挡,晒得人皮肤发疼;风一吹,带着沙砾,刮得脸生疼。马骥骑在马上,颠得五脏六腑都快移位了,大腿内侧的旧伤又开始隐隐作痛,每动一下都火辣辣的。晚上,他们就在临时选定的营地过夜:男人们快速搭起几顶临时的穹庐,女人们生火做饭,孩子们则围在火堆旁,听老牧民讲草原的故事。马骥躺在勒勒车的货物上,身下垫着羊皮,身上盖着厚毡毯,仰望着草原的夜空——星星比他在任何地方看到的都亮,银河像一条银色的带子,横贯天际,脚下的勒勒车随着风微微晃动,像一艘航行在草海里的船。
“巴特尔,你们这样……天天搬家,不累吗?”马骥看着旁边检查马具的巴特尔,小声问。巴特尔愣了一下,然后笑了笑,用手比划着:“草……在这里长,我们……跟着草走。冬天冷,要去暖和的地方。习惯了,不累。”
马骥心里忽然有些感慨。他以前总觉得“逐水草而居”很浪漫,可亲身经历了才知道,这浪漫背后是无数的艰辛——风餐露宿,长途跋涉,还要应对狼群、天气的威胁。但牧民们却坦然接受这一切,他们顺应自然,跟着草的脚步走,跟着季节走,这是他们在草原上生存的智慧,也是对自然的敬畏。
他胸口的挂坠在这漫长的迁徙途中,持续吸收着“流动”的能量——那种不断前行、适应环境、与天地同步的节奏,没有定居生活的稳定,却充满了生机与韧性。挂坠的光芒变得平稳而有律动,像草原上的风,像迁徙的脚步,带着一种生生不息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