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的拙政园,别有一番韵味。月色如水,温柔地洒在朱红的廊柱、黛色的瓦檐、奇崛的湖石、碧绿的荷叶上,勾勒出朦胧而神秘的轮廓。廊檐下、亭角处悬挂的红灯笼,发出暖黄的光,与清冷的月光交织在一起,如梦似幻。晚风轻拂,带来阵阵荷香与桂香,混合着草木的清香,沁人心脾。
晚饭后,文震亨兴致颇高,邀马骥夜游拙政园。两人沿着水廊缓步前行,脚下的木板发出轻微的“吱呀”声,与远处传来的虫鸣、近处流淌的水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一首宁静而优美的夜曲。
“秋夜游园,别有风味。”文震亨望着水中的月影,缓缓道,“月色、灯光、水声、花香,融为一体,此乃园林夜景之妙。古人云‘月是故乡明’,然在这拙政园中,月色似乎也格外清亮。”
马骥点点头,看着眼前的夜景,也觉得心旷神怡。他平时很少有机会这么安静地欣赏夜景,在现代,夜晚要么是车水马龙、灯火辉煌,要么是宅在家里玩手机,像这样置身于园林之中,听着虫鸣、闻着花香、看着月色,还是第一次。他觉得这夜景比白天更有韵味,朦胧之中带着一丝神秘,让人忍不住想探究。
两人信步来到“荷风四面亭”,远远就看到亭中有烛光摇曳,还隐约传来古琴的弹奏声,悠扬婉转,如泣如诉。走近一看,亭中已有四五位文士,皆是文震亨的友人,有白发苍苍的老者,有中年儒雅的士人,还有年轻俊朗的书生。他们或坐或立,有的抚弄古琴,有的吹箫,有的对着月色池荷低声吟哦,石桌上摆放着简单的酒具、果品和一盏古雅的烛灯,气氛清雅而热烈。
原来是一场小型的夜间雅集。
见文震亨带着马骥过来,众人纷纷拱手见礼。文震亨笑着介绍:“诸位贤友,这位是马骥马小哥,偶居园中,性情直率,颇有奇思妙想,今日特带他来见见诸位。”
众人见马骥衣着普通,气质与文人雅士迥异,脸上带着几分市井的鲜活,心中虽有些诧异,但看在文震亨面上,也都客气地打了招呼。一位白发老者捋着胡须,笑着说:“文兄带来的人,想必不凡,今日得见,幸会幸会。”
马骥第一次参加这种古代的“文艺沙龙”,心里既新奇又紧张。他学着众人的样子拱手还礼,嘴里说着“见过各位先生”,生怕自己说错话、做错事,露了怯。
众人继续之前的雅事。那位白发老者坐在石凳上,双手抚琴,琴声淙淙,如流水穿石,如松涛阵阵,与夜空中的月色、亭外的荷香相得益彰,让人沉浸其中。旁边一位中年文士手持玉箫,箫声呜咽,与琴声相和,更添几分幽远与伤感,听得人肝肠寸断。
马骥虽然不懂古琴和箫的韵律,但也觉得这琴声箫声好听,比昆曲的水磨调更对他的胃口——至少节奏不那么慢,情感也更直白。他听得入神,忍不住跟着节奏轻轻点头,脸上露出陶醉的表情。
琴箫合奏完毕,众人纷纷称赞:“李老的琴技愈发精湛了!”“王兄的箫声也独具韵味,与琴声配合得天衣无缝!”
李老放下古琴,笑着说:“不过是闲来无事,自娱自乐罢了。今夜月色正好,良友相聚,不如行个酒令,助助雅兴?”
众人纷纷赞同:“好主意!”“不知李老想行何种酒令?”
李老想了想,道:“便行诗词接龙吧,简单易行。规则如下:上一人念出一句诗,下一人接的句子首字需与上一句的尾字同音,可不同调,若接不上,便罚酒一杯。”
众人皆无异议,纷纷表示赞同。
雅集的氛围顿时变得热烈起来。李老作为发起者,率先吟道:“月落乌啼霜满天。”
尾字是“天”,下一位是吹箫的王兄,他略一思索,接口道:“天街小雨润如酥。”
首字“天”与尾字“天”同音,众人纷纷叫好:“好接!”“贴切自然!”
接下来是一位年轻书生,他沉吟片刻,笑着说:“酥(苏)轼有诗云,‘欲把西湖比西子’。”他巧妙地用了谐音,将“酥”换成了“苏”,引得众人一阵赞叹。
“妙哉!谐音用得巧妙!”“果然是后生可畏!”
年轻书生得意地笑了笑,看着下一位——文震亨。
文震亨微微一笑,从容不迫地接道:“子规声里雨如烟。”
尾字是“烟”,众人的目光瞬间都落在了马骥身上。
马骥瞬间僵住了!
他的脑子一片空白!
他本来诗词储备就少得可怜,除了“床前明月光”“春眠不觉晓”这几首启蒙诗,就是一些零零碎碎、不成体系的句子。而且这诗词接龙还要首字同音,这对他来说,简直比登天还难!
上一句是“子规声里雨如烟”,尾字是“烟”!
烟……烟……烟什么?!
他急得额头冒汗,脸憋得通红,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石桌的边缘。亭中的气氛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着他,眼神中带着期待,或许还有几分看好戏的意味。
“烟……烟……”马骥嘴里反复念叨着,脑子里飞速运转,搜索着所有带“烟”字开头的诗句。
烟笼寒水月笼沙?不对,这是文震亨之前说过的,而且首字是“烟”,尾字是“沙”,可他现在要接的是首字“烟”,可上一句尾字是“烟”,他需要接首字和“烟”同音的诗!
哦对!是同音!不是同字!
马骥心里一亮,赶紧搜索和“烟”同音的字——嫣、阉、淹、盐……
嫣……嫣红?有了!“嫣红一片开得艳!”不行不行,这不是诗!
盐……盐什么?“盐池晒盐白如雪?”也不是诗!
淹……淹……“淹池会面蔺相如?”这是典故,不是诗!
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感觉脸上火辣辣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众人看着他窘迫的样子,有的忍不住窃笑,有的则露出同情的神色。
文震亨看着他,心里暗暗着急,想提示他一句,可又觉得不符合雅集的规矩,只能在心里叹气:“早知道就不带他来了!”
就在众人以为他接不上,准备罚他酒时,马骥突然灵光一闪,脱口而出:“烟……沙僧挑着担!”
亭中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古琴的余音似乎还在回荡,箫声的呜咽仿佛还在耳边,但空气却凝固了。
众人面面相觑,脸上的表情极其精彩——有愕然,有不解,有忍俊不禁,还有的直接愣住了,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沙僧?挑着担?这是什么诗?
文震亨以手扶额,不忍直视,心里只想找个地方躲起来。他怎么也没想到,马骥竟然能接出这么一句“惊世骇俗”的话来!
马骥说完也意识到不对,《西游记》这会儿好像还没成书,就算成书了,这也不是诗词啊!他赶紧找补:“呃……不对不对!我说错了!是……沙场秋点兵!对!沙场秋点兵!”他总算想起了辛弃疾的一句词,首字“沙”与“烟”同音,勉强符合要求。
众人这才仿佛活了过来,气氛稍微松动了一些。李老干咳了两声,打着圆场:“呃……沙场秋点兵,倒是……豪迈大气,符合同音之规,算过,算过。”
马骥松了口气,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心里暗自庆幸:“还好想起了这句,不然就糗大了!”
接下来的诗词接龙,马骥简直是抱着“就义”的心情参加的。每次轮到他,都是一场煎熬。
下一位接完“兵”字,轮到马骥接“兵”的同音字。他绞尽脑汁,憋了半天,接了一句“冰(兵)雪林中着此身”,总算是蒙混过关。
再轮到他时,上一句尾字是“丽”,他急中生智,接了一句“力(丽)拔山兮气盖世”,虽然意境与之前的清雅诗词格格不入,但好歹符合规则,众人也只能无奈放行。
有一次,上一句尾字是“给”(同音),马骥脑子一抽,差点把现代的“奥利给”喊出来,幸好及时刹住,改成了“际(给)涯何处无芳草”,虽然“际”和“给”的读音只是相近,不算完全同音,但众人看在文震亨的面子上,也没过多计较,只是看他的眼神越来越奇怪。
马骥感觉自己就像混进天鹅群的丑小鸭,不,是混进文人雅士里的哈士奇,彻底破坏了雅集的画风。他越来越紧张,后面几次接龙,干脆直接背诵启蒙诗,比如接“年”字,他就接“年年岁岁花相似”;接“春”字,就接“春眠不觉晓”,虽然意境平平,但至少不会出错。
后半段,马骥几乎不敢再开口,只是埋头吃石桌上的果品,假装欣赏亭外的夜景,耳朵却紧紧听着众人的接龙,生怕轮到自己。他心里后悔极了,早知道就不来参加什么雅集了,这简直是公开处刑!
文震亨看着马骥坐立不安的样子,心里既无奈又觉得好笑。他知道马骥诗词储备不足,本想让他见识一下文人雅集的氛围,没想到让他如此窘迫。他便找了个借口,对众人说:“诸位贤友,马小哥今日身体不适,恐难以继续参与接龙,我带他先告辞了,改日再聚。”
众人纷纷点头,表示理解。李老笑着说:“无妨,文兄慢走,马小哥也早些休息。”
马骥如蒙大赦,连忙站起来,跟着文震亨匆匆离开了荷风四面亭,逃也似的离开了这个让他“社死”的地方。
走出亭子,马骥长舒一口气,感觉浑身都轻松了。他看着文震亨,不好意思地说:“文先生,对不起,刚才给你丢人了。”
文震亨笑着摇摇头:“无妨,诗词之道,非一日之功,你本就不是文人,接不上也正常。只是你刚才那句‘沙僧挑着担’,倒是让我大开眼界。”
马骥脸一红,尴尬地说:“我当时实在想不起来了,脑子一抽就说了出来。以后我再也不参加这种雅集了,太吓人了!”
文震亨哈哈大笑:“也好,术业有专攻,你擅长的说书、讲故事,未必就比诗词歌赋差。下次咱们还是去书场听评弹,那才是你的主场。”
马骥连连点头:“对对对!听评弹比这诗词接龙有意思多了!”
两人沿着水廊往回走,月色依旧温柔,荷香依旧清雅。马骥想起刚才的窘态,还是觉得有些脸红,但心里也暗暗下定决心:以后一定要多背几首诗,就算不能附庸风雅,也不能再在这种场合露怯了!
他胸口的挂坠在雅集初始,吸收着风雅、才情汇聚的和谐能量,悸动愉悦而平稳,光芒柔和。可随着马骥的“惊句”频出,雅集的和谐能量场被彻底扰乱,挂坠的感应变得紊乱,充满了尴尬和挫败的波动,光芒也忽明忽暗,仿佛也在为马骥的窘态感到“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