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色渐浓,连吹进窗棂的风都带上了暖意。叶初年看着窗外盎然生机,本想张罗一次春游,可楚玉却一天比一天回来得晚。
这夜,楚玉轻手轻脚推开寝殿的门,却发现内室烛火还亮着,叶初年正倚在软榻上看书等他。
“怎么还没睡?”他有些心疼,带着歉意道,“是不是我近日回来太晚,吵着你了?要不我这几日先在书房歇下?”
“等你一会儿怎么了?我又不是纸糊的。”叶初年放下书,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让他坐下,“倒是你最近在忙些什么?总见到人。”
楚玉在她身边坐下,叹了口气“嗯,各地陆续报上来一些灾情。”
“灾情?”叶初年神色一变,坐直了身子。
“是旱灾。”楚玉眉头紧锁,“去年冬天雪量不足,年后一直不曾下雨,今年春天回暖又快,而眼下正是春耕的时候,土地干得裂开,种子播下去也发不了芽,有些百姓勉强靠人力挑水浇地,可这点水根本不够。”
“工部有什么对策?”叶初年的语气迅速冷静下来。
“正在筹划兴修水利,设法从还有水的地方调水、蓄水。也鼓励各地乡绅大户出资修建水井、池塘,先帮百姓把眼前这关渡过去,分担朝廷的压力。”
“但如果一直不下雨呢?”叶初年直视着他,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楚玉沉默了一下,声音低沉,“那就要做好今年很可能颗粒无收的准备了。”
“那这样岂不是会…”叶初年并未将话说完,但她知道,若真是颗粒无收那就意味着百姓没有饭吃,商户哄抬物价,流民、动荡就会接踵而至。
楚玉下意识地想将她护在身后,“这些事有我和朝中众臣操心,你…”
“楚玉,”叶初年打断他,声音不高,“我是一国公主,更是万兽山庄的庄主,可不是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你不该,也不能把我圈养在这四方宫墙里,只做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摆设。”
“告诉我实情,让我知道我能做什么,这才是对我的真正尊重。”
楚玉看着她坚定的眼神,宠溺地笑了笑,“好,是我错了,我们年年从来都不是需要人庇护的弱女子。”
“这还差不多。”叶初年神色稍缓,反手握住他,“但你也要答应我,别一个人硬扛,身体是根本,你若累倒了,才是真正的大麻烦。明天我就找夏殇来,看看山庄的渠道和资源,能在哪些地方出份力。”
“好,都听你的。”
眼见着春旱一日比一日严重,叶初年心里跟火烧似的。她先是自掏腰包,让山庄名下的粮行在各地设了施粥棚,又拿出大笔银子支持工部兴修水利。可这老天爷像是跟她作对,任凭她投进去多少银钱,天上还是连片云彩都见不着。
这日楚玉上朝回来,叶初年忙迎上去替他解下披风。还没等她开口问,楚玉就疲惫地揉了揉眉心“今日又收到三份急报,北边的平州、豫州,连一向雨水丰沛的江南都开始出现旱情了。”
“江南都?”叶初年心里一沉,端着茶盏的手顿了顿。
“工部新修的水渠远水救不了近火,打井的速度也赶不上土地干裂的速度。”楚玉接过茶盏,声音沙哑,“现在各地粮价已经开始飞涨,再这样下去,只怕要出乱子。”
叶初年在他身旁坐下,眉头紧锁“我名下的粮仓还能支撑一阵子,已经吩咐下去严格控制售价,可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正说着,清荷急匆匆进来禀报,“郡主,方才镜州来信,说咱们在那边的花田怕是保不住了。”
叶初年心头一紧,镜州的花田是制作香料的重要来源,若是毁了,她与谢慈合伙新开的香料铺子以及暗香阁的花材来源就完蛋了,还有那些依靠花田为生的花农们更是要断了生计。
楚玉见她脸色发白,轻轻握住她的手“别太忧心,陛下已经下令开仓放粮,各地官员都在想办法。”
“我知道。”叶初年语气坚定,“可我既然知道了,就不能坐视不管。明日我亲自去京郊看看,或许能找到什么应对的法子。”
“我陪你去。”
“不用了,你的事已经够多了。”叶初年摇摇头,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被晒得发蔫的花木,“我是承佑的公主,这个时候若是只会躲在家里享福,怎么对得起这个身份?”
不知不觉中,叶初年似乎已经开始接受了自己在这个世界的身份,一份责任感油然而生。
夜色渐深,叶初年却毫无睡意。她坐在书案前,对着各地送来的灾情报告出神。银钱像流水般花出去,却始终不见成效,这种无力感让她倍感煎熬。
“公主,夜深了,明日还要去京郊呢。”清荷轻声提醒。
叶初年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目光落在窗外漆黑的夜空上“清荷,你说这雨,什么时候才能来呢?”
御书房内,烛火摇曳,映照着叶冕紧锁的眉头。各地加急的奏报堆满了龙案,字里行间尽是赤地千里、饥民流徙等触目惊心的字眼,他揉了揉胀痛的额角,起身走向大佛堂。
神女正在庭中望月,皎洁的月光洒在她素白的衣袍上,宛如披了一层清霜。
“神女,”叶冕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焦灼,“如今旱情如火,席卷数州,百姓陷于水火。朕想问,此灾是否便是你此前所言的无妄之灾?上天究竟要朕如何做,才肯降下甘霖?”
神女缓缓转身,目光平静如深潭“陛下所料不错,此正是无妄之灾的开端。天地失衡,非寻常人力可挽回。”
“难道就毫无办法?”叶冕追问,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办法,并非没有。”神女抬眸,望向皇宫东南方向,那是公主府所在。
叶冕急问“有何办法?”
“需举行一场祈雨大典,但关键在于,安宁公主必须亲临主祭之位。”
叶冕微微蹙眉,“为何非她不可?”
神女唇边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陛下细想,公主殿下曾坠入冰湖却能安然无恙,此为一奇;后来更在朝局动荡之际,助陛下登上皇位、稳固江山,此为二奇。这等逢凶化吉、遇难成祥的命格,正是承载万民祈愿的最佳人选。她的好运,或可感天动地。”
她顿了顿,声音空灵而笃定,“若连她都求不来这场雨,那这天下,恐怕就真的无人能求来了。”
叶冕沉默片刻。他深知此举必将让叶初年置身于风口浪尖,但望着手中那份描述灾民易子而食的奏报,他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断。
“朕明白了。”他沉声道,“朕会即刻下旨,三日后于天坛举行祈雨大典,由安宁担任主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