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落在观星台的铜环上,映出一圈微弱的反光。陈砚站在台阶前,手中仍握着那枚炼丹炉和青铜碎片。胎记的温热尚未散去,反而随着他靠近浑天仪而愈发明显。
他察觉到仪器内部频率变化。
不是寻常波动。韩姬的脑波节奏原本杂乱无章,此刻却出现规律跃迁,每十二次呼吸一次峰值,与云姜昨日记录的陨铁共振完全一致。
他立刻下令关闭外部供能阀。
“不能再让信号接入。”他对守在门口的影密卫说,“任何人不得擅自开启主控。”
话音未落,底室传来一声轻响。像是金属齿轮咬合的声音。
陈砚快步走下台阶。云姜已在门前等候,听诊器贴在耳侧。
“她醒了。”云姜低声说,“意识清醒,瞳孔恢复正常。但……她说了一句奇怪的话。”
“什么?”
“她说,我不是棋子,我是解局人。”
陈砚推开铁门。
韩姬坐在石榻边缘,双手撑地,额角渗汗。她的耳坠微微晃动,内嵌的浑天仪模型正发出淡蓝光点。裙裾下的锯齿匕首半露,显然刚从某种紧绷状态中恢复。
“你记得自己是谁?”陈砚问。
韩姬抬头看他,眼神清明。“我叫韩姬,兄长是韩谈,母亲死于郑国渠暗室。我在骊山修过水车,在宫中维护传信管道。这些记忆……以前是断的,现在连上了。”
她抬起手,掌心有一道旧伤疤,形状不规则。
“这是七岁那年留下的。母亲把我推进暗道时,被机关划破。他们烧了那段渠壁,可没找到我藏的鲁班锁。”
她从裙裾暗袋取出一把铜制小锁,五层嵌套,结构复杂。
“这是我娘给我的最后一样东西。她说,只要对上五行节拍,就能打开父亲留下的机关。”
陈砚盯着那把锁。“你现在感觉如何?还能控制自己?”
“我能。”韩姬站起身,脚步稳,“那些让我昏睡的力量,刚才被切断了。就像有人拔掉了插在脑子里的针。”
云姜上前一步,用听诊器贴住她太阳穴。“神经电流稳定,没有异常放电。但她体内有段记忆像是被封存后重启的,脑波图谱出现了突变。”
陈砚点头。“那就开始。你想怎么破阵?”
韩姬走向浑天仪底座。那里有个凹槽,形状与她手中的鲁班锁吻合。
“五行机关阵,以金木水火土为轮转基序。每一重都需要时间、方位、材质三者同步触发。我娘留下的口诀是:东井七度,北辰偏移。”
她将鲁班锁放入凹槽,开始旋转。
第一圈,向左三格。咔哒一声,底层机匣弹开寸许。
第二圈,右转两格。机轴微震,铜管内传出水流声。
第三圈起,速度加快。她连续转动七次,口中念出最后一句:“心属火,藏真精。”
整座仪器猛然一颤。
中央动力轴下方,第三层机匣自动滑出。一枚水晶球静静悬浮其中,表面流动着细密光纹,勾勒出人体轮廓。
云姜立即上前,取下水晶球置于石案。她打开药箱,拿出一支铜针插入球体接口,另一端连入浑天仪主屏。
数据开始重建。
屏幕上显现出基因图谱雏形。数十行参数滚动刷新,其中几项标红闪烁。
“端粒长度压缩至正常值百分之三十一。”云姜逐条读出,“线粒体活性标记为衰变态,细胞分裂极限设定为一千零二十次。寿命预估——三年。”
她顿了一下。
“还有签名档。篡改者确认为云中君与冯去疾,项目名称:天命计划。结论写着——宿体排斥反应,非始皇正统继承者,建议替换。”
陈砚站在屏幕前,一言不发。
云姜抬头看他。“这个报告不是自然生成的。所有关键指标都被人为调整过。比如这里,染色体端粒不可能在二十二年内损耗如此严重。除非……有人定期注入加速衰老的物质。”
韩姬也走近查看。“这不像医学评估,更像一份清除许可。他们想让你自己相信,活不久了,该让位了。”
陈砚忽然抽出袖中竹片匕首。
一刀劈下。
水晶球应声碎裂,内部光纹瞬间熄灭,残余能量引燃了几片焦纸。火焰腾起,照亮他脸上的冷意。
“本县治国,不靠天命,只凭人事。”他说,“谁定生死?律法说了算。”
他转身面向浑天仪主控台。“启动自主演算系统。调取我过去三个月的体温、脉搏、代谢率、血液样本数据。我要真实的模型。”
云姜没有迟疑。她迅速操作界面,导入原始生理记录。新的图表开始生成,曲线平稳,各项指标均在健康区间。
“按此推算,理论寿命约七十岁。”她低声说,“没有排斥反应,也没有异常衰变迹象。”
韩姬看着那组真实数据,轻轻呼出一口气。
“他们用假报告吓人。可真正的科学,不会说谎。”
陈砚盯着新生成的生命模型,久久未语。
片刻后,他下令封锁所有机关阵相关数据通道,禁止任何外部设备接入浑天仪核心系统。同时命影密卫彻查冯去疾书房残留物品,重点搜寻与“天命计划”有关的文书或印信。
当夜子时,底室恢复安静。
韩姬独自坐在角落整理工具。她的耳坠忽然闪了一下,红光极短,几乎难以察觉。
云姜正收拾药囊,眼角余光扫过,动作停住。
她走过去,蹲下身,仔细查看那枚耳坠。
“这不是普通的装饰。”她说,“里面有微型共振装置。它接收到了什么?”
韩姬摸了摸耳坠背面。指尖触到一处微凸,轻轻一按,内层弹开一个小孔。
“信号发射器。”她低声道,“我娘做的。她说,如果有一天我听见地下钟声,就说明废井里的东西还在运行。”
云姜立即取出听诊器,贴附在耳坠表面。
细微脉冲传入耳中。规律,重复,每三十秒一次。
“周期性信号。”她说,“来自地下三十丈左右,方向指向西北。”
陈砚闻声走来。他调出咸阳地宫图志,铺在石案上。比对脉冲频率与郑国渠旧道走向,最终将坐标锁定在冷宫废井深处。
“你母亲守护的秘密。”他对韩姬说,“是不是在这里?”
韩姬望着地图上的红点,手指微微收紧。
“我不知道全部。但我记得她临死前说的话——水下有门,门后有书,书里藏着秦不该亡的理由。”
陈砚卷起图纸,放入袖中。
“明日再探。”他说,“现在不能动。”
他下令封锁冷宫外围,严禁任何人进出。自己则留在观星台内室,点亮油灯,摊开新的巡防路线图。
笔尖在纸上移动,标注哨位、潜伏点、应急通道。
云姜走出底室时,看见他还伏案工作。灯光照在他后背,衣袍下隐约透出一道紫黑色印记,边缘泛着金属光泽。
她没说话,只是停下脚步,多看了两眼。
韩姬跟在后面,耳坠又闪了一次红光。
这次,光持续了三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