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佛女进来,那二护法率先开口,声音沙哑:“佛女,那小子没出什么幺蛾子吧?”
佛女走到桌前,自顾自倒了杯水,幕帘后的声音听不出情绪:“捆得结实,能出什么幺蛾子?方才搜查的人来得突然,不过是谨慎起见。”
大护法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佛尊法旨已至。”
他目光扫过在场几人,“眼下长安城风声鹤唳,各门封锁严密,常规路径已然不可行。佛尊指示,让我们利用曲江池的水道离开。”
“曲江池?”
佛女端着水杯的手微微一顿,幕帘轻晃,显然对这个安排感到意外。
“长安城就这么一个水路缺口,朝廷和金吾卫岂会不知?此刻那曲江池周边,恐怕比陆路关卡防范得更加严密,如何能从那里出去?”
大护法似乎早已料到她的疑虑,淡淡道:“放心,佛尊早有安排。我们已买通了明日午后当值的一名曲江池守将。届时,他自会行个方便。”
“明日午后?白天行动?”
佛女的疑虑更深了,声音里带上了几分凝重,“如今长安城白日里到处都是巡逻的金吾卫和各家衙门的差役,我们这伙人目标本就不小,还要带着文安和那个小丫头……”
她顿了顿,语气中透出明显的不解:“那小丫头是主祭品,带着也就罢了。那文安,带着他岂不是累赘?”
“行动不便不说,暴露的风险也极高!如果留他在此地自生自灭,岂不更好?何必非要带着他冒险?”
这是她一直以来的疑问,此刻接着疑虑提了出来,也有一丝试探之意。
她是真不明白义父在想什么。文安或许有些价值,但值得在如此险境下硬要带他走吗?
大护法呵呵笑了几声,笑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有些阴冷:“佛女,此乃佛尊亲自下的法旨,文安此子,必须带回圣地。个中缘由,非我等所能揣度。执行便是,无须多言。”
他语气斩钉截铁,毫无转圜余地。
佛女幕帘后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紧。她虽地位不低,但对那位“佛尊”义父非常畏惧,而且佛尊极为神秘,佛女只知道他神通广大。
既是佛尊的法旨,她不敢明着违逆。
大护法见她沉默,知道她仍有顾虑,便继续道:“佛尊早有万全之策。明日会有一行人前来此地与我们会合。”
“届时我们扮作他们的护卫和亲眷,混入其中。再将那文安和主祭品弄晕,藏于他们带来的马车夹层之内。那些人的身份……不俗,朝廷的鹰犬,不会对他们严查。”
他刻意在“身份不俗”上加重了语气,却没有明说具体是谁。
佛女听到这里,心中稍定。
这个计划听起来,确实比他们自己硬闯要稳妥得多。有身份足够高的人作掩护,利用马车夹层藏人,白日里反而可能因为“灯下黑”而更容易混过去。
既然是佛尊的安排,想必那接应之人的身份确实能起到作用。
只是……她心中仍有一丝隐隐的不安。这计划看似完美,但牵扯的人越多,变数也就越多。而且,佛尊对文安的执着,总让她觉得有些反常。
不过,眼下形势比人强。
刚才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险险将那一拨搜查的人糊弄走。她已然得知,除了刚才来的衙门的人,还有那些将军的人马,甚至还有皇帝的人,下一次搜查何时到来,会不会更加仔细,谁也说不准。
此地确实不宜久留。尽快离开,是唯一的选择。
想到这里,佛女点了点头,不再提出异议:“既如此,便依佛尊法旨行事。”
大护法见她同意,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神色:“好!那便各自准备。明日巳时,在此会合,等待接应。不过细节之处,还需再仔细推敲……”
几人围拢过来,就着昏暗的灯光,开始低声商议明日的具体行动步骤,人员的伪装,马车的安排,以及遇到盘查时的应对之策。
佛女听着众人的讨论,心中那丝疑虑并未完全消散,但也被离开的迫切压了下去。
她看了一眼窗外依旧沉沉的夜色,只盼明日一切顺利,能早日离开这危机四伏的长安城,返回那远在终南山深处的“圣地”。
只是不知为何,那个沉默寡言、眼神却偶尔闪过一丝与年龄不符的沉静的文安县子,总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
义父……佛尊……到底为何非要得到他呢?
翌日上午,巳时刚过。
一队人马踢踢踏踏,不情不愿地来到了晋昌坊这座荒废寺庙的门口。为首的是一个年轻公子哥儿,衣着锦服,跨坐在一匹健壮的黄马上。
此刻,华服年轻人那张还算俊朗的脸上,满是毫不掩饰的不耐与烦躁。他用力扯了扯缰绳,让坐骑在原地焦躁地打了个转,马蹄踢起阵阵尘土。
“彼其娘之!什么鬼地方!”
他低声咒骂了一句,嫌弃地打量着眼前这断壁残垣、野草疯长的破落景象。
空气中弥漫着陈腐的尘土味和淡淡的霉味,与他身上熏染的名贵香料格格不入。
若不是家中长辈昨日严令他今日巳时务必来此“稍待片刻”,他此刻早该在曲江池畔的诗会上大放异彩了!
当然这都是他臆想的,不过堂哥崔明轩昨日就嘱咐过让他早点过去,好容易国子监休沐,今日他准备与崔明在诗会上一展诗才。届时他崔明博定会让长安的士子们都记住他。
一想到曲江诗会,崔明博心里就跟猫抓似的。
今日曲江那边可谓是群贤毕至,才子云集,更重要的是,许多高门大族的闺秀也会到场,正是他崔明博一展才华、吸引那些小娘子目光的绝佳时机!
可偏偏……偏偏要被支来这鸟不拉屎的鬼地方干等着!
家中长辈只含糊地说在此处等候,自有人来接洽,却不说具体何事。这种神神秘秘、不清不楚的安排,最是让他这种喜好热闹风光的人厌烦。
“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
崔明博焦躁地用马鞭轻轻敲打着掌心,目光不时瞥向那破庙门口,心里已将安排此事的长辈埋怨了无数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