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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 一碗面的温度,惊弓之鸟的悲鸣

院子里,时间仿佛被孙志强身上散发出的死寂冻结了。

风停了,蔷薇花不动了,连空气中那股浓郁的醋酸味,似乎都变得稀薄起来。

孙志强的脸色,是一种毫无生气的灰白,像是被深埋地底多年的朽木。他嘴唇翕动,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那双浑浊的眼睛里,恐惧如墨汁滴入清水,迅速扩散,将最后一丝残存的锐利也吞噬殆尽。

“啪嗒。”

是那只用来翻土的小铁铲,从他无力垂下的手中滑落,掉在青石板上,发出一声清脆又突兀的声响。

这声响像一个开关,瞬间击溃了他紧绷的神经。

“你……你胡说八道!”他的声音嘶哑得像两块砂纸在摩擦,调子陡然拔高,却因为底气不足而显得尖利,“什么调动通知!什么报告!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他像一只被踩到尾巴的猫,全身的毛都炸了起来,挥舞着手臂,脚步虚浮地向林正逼近。

“你给我出去!马上从我家滚出去!这里不欢迎你!”他指着院门,手指因为用力而剧烈地颤抖着,“再不走……我就报警了!”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激烈反应,林正没有后退,甚至连脸上的表情都没有太大变化。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被恐惧攫住的老人,眼神里没有胜利者的快意,也没有审问者的压迫,只有一种近乎悲悯的平静。

他弯下腰,捡起地上那把小铁铲,又拾起那只掉落的竹勺,将它们轻轻地放在一旁的石桌上。

“孙老,您别激动。”林正的声音依旧温和,像冬日里的一缕暖阳,试图驱散这院中的寒意,“您看,您手都冰了。这事儿要是真像我说的那样,只是个当年的笔误,那咱们就该想办法把它纠正过来。档案放在那儿,白纸黑字,就是一个逻辑漏洞。现在是我这个‘勤杂工’发现了,咱们内部悄悄核实一下,做个情况说明,这事儿就过去了。”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孙志强那张毫无血色的脸,话锋看似不经意地一转。

“可万一,将来有别人发现了呢?别人可未必会像我这么想,未必会觉得这只是个小小的程序问题。到时候,人家拿着这份报告和您的调令去做文章,您就算浑身是嘴,怕也说不清了。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这番话,如同一把包裹着棉花的锥子,看似柔软,却精准地刺中了孙志强内心最恐惧的那个点。

是啊,他说得对。

这个年轻人,可以把这件事当成一个“笔误”。但换了别人呢?换了那些真正想整自己、或者想通过这件事往上爬的人呢?这份签了自己名字的伪造报告,就是悬在头顶二十多年的一把刀,随时都可能落下来。

孙志强那股虚张声势的激动,如同被戳破的气球,瞬间瘪了下去。他踉跄着后退两步,一屁股跌坐在院里那张石凳上,双手抱着头,枯瘦的身体缩成一团,开始剧烈地颤抖。

二十多年了,他以为自己早已把那个夜晚,那张纸,那些人的嘴脸,都埋进了记忆的坟墓。他靠着酿醋,靠着这股霸道的酸味麻痹自己的嗅觉和神经,才勉强换来了苟延残喘的安宁。

可今天,这个年轻人,就这么提着一瓶醋,带着一脸无害的微笑,轻而易举地就刨开了他的坟,将那些腐烂的、发臭的秘密,重新暴露在阳光之下。

院子里陷入了更深的沉默。林正没有再说话,他知道,堤坝已经决口,现在需要给洪水一点奔流的时间。

他环顾四周,院子虽然破败,但收拾得还算干净。角落的厨房里,灶台是冰冷的,锅碗上甚至蒙着一层薄薄的灰。这个老人,恐怕连一顿正经饭都没吃。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巷子里传来邻居家炒菜的香味和孩子的笑闹声,更衬得这个小院愈发孤寂。

林正叹了口气,走上前,轻轻拍了拍孙志强不住颤抖的肩膀。

“孙老,天晚了,您吃饭了吗?”

孙志强没有反应,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恐惧里。

“我知道这附近有家‘老贺面馆’,开了三十多年了,他家的手擀面和猪脚浇头是一绝。”林正的声音放得更柔和了,“我请您吃一碗吧。就当是……晚辈打扰了您一下午,给您赔个不是。有什么事,吃饱了肚子,才有力气去想,您说对不对?”

这句话,像一根羽毛,轻轻拂过孙志强那颗早已千疮百孔的心。

赔不是?

二十多年来,那些人,那些让他活在噩梦里的人,何曾对他说过一句“对不起”?他们只会用威胁的眼神,用冰冷的金钱,用他家人的前途,来堵住他的嘴。

只有眼前这个年轻人,这个揭开了他伤疤的人,却反过来要给他赔不是。

孙志强缓缓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第一次有了除了恐惧之外的情绪。那是一种混杂着迷茫、荒诞和一丝微弱暖意的复杂神情。

他看着林正,看了很久很久。

最终,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站起身,步履蹒跚地朝着院门口走去。

这是一种默许。

……

老贺面馆里,热气腾腾。

白色的水蒸气模糊了窗户,也模糊了食客们的脸。空气中弥漫着面粉、大骨汤和各种浇头的混合香气,充满了抚慰人心的烟火气。

林正和孙志强坐在一个靠窗的角落。桌上摆着两碗热气腾腾的猪脚面,猪脚炖得酥烂脱骨,酱红色的汤汁浸润着每一根筋道的面条。

林正没有说话,他只是默默地将自己碗里的那块最大的猪脚夹给了孙志强,然后拿起桌上的醋瓶,给自己的碗里倒了些醋,又将醋瓶推到孙志强面前。

孙志强看了一眼那瓶醋,摇了摇头。外面的醋,他从来不吃。

他拿起筷子,夹起一根面条,吹了吹,送进嘴里。他的手依旧有些抖,但已经不像在院子里时那么厉害了。

面馆里的嘈杂,似乎成了一道天然的屏障,隔绝了外界的危险和审视。在这里,他不是那个怀揣着秘密、惶惶不可终日的孙志强,只是一个来吃面的普通老人。

林正吃得不快,他像是真的饿了,很专注地对付着碗里的面。他没有再提任何关于报告、关于化工厂的事情,反而聊起了家常。

“我爷爷也喜欢自己琢磨东西。”他一边吃,一边说,“他不会酿醋,但他会做木工。我小时候的玩具,书桌,都是他拿些废木料敲敲打打做出来的。手艺不怎么样,桌子腿都不一样平,还得在下面垫纸片。”

孙志强咀嚼的动作慢了下来,抬眼看了看林正。

“后来他年纪大了,眼睛花了,手也抖了,就再也拿不动刨子和锯子了。”林正的语气很平静,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他总说,人这一辈子,最怕的就是一身的本事,没处使,最后烂在自己肚子里。那比死了还难受。”

这句话,像一根针,轻轻地、却又精准地刺进了孙志强的心里。

一身的本事,烂在肚子里。

这不就是他自己吗?

他曾是县环保局最有前途的技术科长,对土壤净化、水质监测有着近乎痴迷的热爱。他本可以在专业领域里发光发热,却因为一次不肯妥协的坚持,被一脚踢开,从此只能与这些坛坛罐罐为伴,将半生的才学,都用在了琢磨一瓶醋的酸度上。

何其荒唐,又何其悲凉。

一滴浑浊的液体,从他干瘪的眼角滑落,掉进了面前的面碗里,漾开一圈小小的涟漪,很快便消失不见。

他放下了筷子。

一碗面,已经吃完了。

面馆里的喧嚣依旧,但他们这一桌,却安静得仿佛与世隔绝。

林正也放下了筷子,他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等着。

良久,孙志强终于开口了,声音比在院子里时要平稳许多,却带着一种万念俱灰的疲惫。

“那份报告,不是我签的。”

林正的心猛地一跳,但他脸上不动声色,只是专注地看着对方。

“我签的那份报告,结论是‘土壤重金属残留严重超标,不符合住宅用地标准,建议列为工业用地或进行深度修复,观察期不得少于五年’。”孙志强看着碗里剩下的汤,眼神空洞,“那份报告,当天晚上,就在何建军的办公室里,被他亲手烧掉了。”

何建军!

虽然早有预料,但当这个名字从孙志强口中说出时,林正的后心还是感到一阵寒意。

“他们给了我一份新的报告,让我签字。”孙志强的声音很轻,像是在梦呓,“我不签。然后……他们就拿我刚考上大学的儿子的前途威胁我。他们说,我要是不签,我儿子这辈子就别想进任何一家事业单位。”

“我还是不签。”

“再后来……我儿子放假回家,在路上,被一辆没牌照的摩托车撞断了腿。司机跑了,一直没抓到。”

孙志强说到这里,闭上了眼睛,两行眼泪再也控制不住,顺着他深刻的皱纹流淌下来。

“我怕了。我真的怕了。我签了,用我技术科长的名义,在我调令已经生效之后签的。因为何建军说,这样,就算将来出了事,也可以说是程序瑕疵,是我这个被调离的人乱盖章,他能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

“他们给了我一笔钱,让我提前病退,让我烂在家里,永远闭嘴。”

面馆里,老板娘洪亮的吆喝声传来:“两碗猪脚面,打包带走!”

这充满生活气息的声音,让孙志强口中那段阴森的往事,显得愈发残酷。

林正沉默了。他终于明白,孙志强那深入骨髓的恐惧从何而来。那不是对丢掉工作的恐惧,而是对家人安危的恐惧,是对那种不择手段、可以轻易碾碎一个普通人所有希望的黑暗势力的恐惧。

“孙老,”林正的声音有些干涩,“当年经手这件事的,除了何建军,还有谁?”

孙志强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惨笑:“我不知道。我只是个技术员,我没资格知道。我只知道,那天晚上在何建军办公室的,还有一个我不认识的人,听口音,不像是本地人。”

线索,似乎在这里断了。

林正看着眼前这个被恐惧折磨了半生的老人,知道不能再逼他了。

“孙老,谢谢您。”他站起身,准备去付账,“今天的事,我……”

“别查了。”孙志强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腕,那只枯瘦的手,此刻却异常有力。

他死死地盯着林正,浑浊的眼睛里,满是哀求和警告。

“年轻人,听我一句劝,别查了,你斗不过他们的。他们不是人,是狼!会吃人的!离开清河县,走得越远越好,永远别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