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厅里死一般的寂静。
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实体，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所有的声音，无论是窃窃私语还是相机的快门声，都在王建军坐下的那一刻被瞬间抽空。
时间被拉伸得无比漫长。
高远脸上的肌肉已经彻底僵化，那份精心维持的、属于上位者的沉稳微笑，像一张劣质的面具，出现了细微而致命的裂痕。他死死地盯着第一排的王建军，眼神中的错愕与震怒几乎要化为实质，穿透十几米的空气，将那个不识抬举的背叛者钉死在座位上。
他来了。
他竟然真的敢来。
他不仅来了，还坐到了那个位置，那个与赵立新并肩、正对着所有媒体镜头、象征着公然对抗的位置。
这已经不是背叛，这是宣战。
一场在他亲手搭建的舞台上，针对他本人的、赤裸裸的战争。
高远感觉到自己的血液正在一点点变冷，然后又猛地沸腾起来，冲上头顶。他放在桌下的手，不自觉地攥成了拳头，指甲深深地掐进掌心，传来一阵钝痛，才让他勉强维持住了表面的镇定。
台下的企业家们，此刻也成了哑剧里的观众。那些提前得到“关照”、准备好歌功颂德的老板们，面面相觑，眼神里充满了惊恐和不解。他们看不懂这出戏，王建军这个一直被高主任踩在脚下的丧家之犬，怎么敢？他疯了吗？
而那些与王建军、赵立新一样，心怀怨气却不敢言声的人，则在最初的震惊过后，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他们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杆，目光在主席台上的高远和第一排的王建军之间来回逡巡，恐惧与一丝微弱的、被压抑了太久的期待，在他们心底交织。
最兴奋的，莫过于媒体席。
记者们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个个眼睛放光。他们本以为这只是一场乏味的、程式化的政企业绩吹风会，没想到开场前就撞上了如此戏剧性的一幕。所有的长枪短炮都悄悄调转了方向，焦距精准地锁定在了高远、王建军和赵立新这三个人的脸上，不愿错过任何一个微小的表情变化。
角落里，联合工作组的席位上，李主任紧张地咽了口唾沫，手心里全是汗。他凑到林正耳边，声音压得像蚊子哼：“林主任，这……这王建军，还真敢来啊。这下可把高远得罪死了，万一……万一我们没护住他……”
林正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会场中的一切，像一个冷静的棋手，观察着棋盘上每一个棋子的动向。他没有回应李主任的担忧，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李主任，让我们的同志把录音笔和摄像设备都打开，对准主席台。”
李主任一愣，随即反应过来，重重地点了点头。
高远终于动了。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将翻腾的情绪压了下去。他知道，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乱。他重新拾起那份沉稳的姿态，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个无伤大雅的插曲。他拿起桌上的话筒，轻轻敲了敲。
“咳咳。”
清嗓子的声音通过音响传遍了整个会场，将那根紧绷的弦又拉紧了几分。
“各位企业家朋友，各位媒体朋友，同志们，下午好。”高远的声音听起来依旧洪亮而有力，充满了自信，“今天，我们市联合工作组的领导莅临我们高新区，和我们优秀的企业家代表们齐聚一堂，召开这次座谈会，我谨代表高新区管委会，对各位的到来，表示最热烈的欢迎和最衷心的感谢！”
一片礼节性的掌声稀稀拉拉地响起。
高远顿了顿，脸上带着公式化的微笑，继续他的开场白：“过去一年，是我们高新区攻坚克难、砥砺奋进的一年。在市委市政府的坚强领导下，我们全体同仁和在座的各位企业家一起，克服了种种困难，取得了一系列令人瞩目的成绩！我们的营商环境持续优化，项目审批效率全国领先，一大批像‘云翼科技’这样的高新技术企业，在我们这里落地生根，开花结果……”
当“云翼科技”四个字从高远嘴里说出来时，第一排的赵立新猛地抬起头，眼神像刀子一样射向主席台。他脚边那个鼓鼓囊囊的文件袋，仿佛也跟着颤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