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月后的布达佩斯王宫书房内,烛光在精装书脊上投下温暖的光晕。拉斯洛正批阅着边境军报,轻叩门扉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陛下,您的甜点,以及腓特烈陛下的信件。”安娜清冷的声音透过橡木门传来,带着拜占庭宫廷特有的韵律。
“进。”拉斯洛放下羽毛笔,墨迹在羊皮纸上晕开小小的圆点。
门轴轻转,安娜端着银盘款步而入。纯白女仆装采用威尼斯最上等的亚麻,领口绣着细密的金色藤蔓纹样,腰束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她挺拔的身姿。
裙摆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摆动,在烛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发间那枚紫水晶发簪——正是伊露什卡当日所赠,此刻与素雅的女仆装形成奇妙的呼应。
拉斯洛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他注意到女仆装袖口用金线绣着的微型双头鹰徽记,以及她行走时不自觉挺直的脊背,骄傲与屈辱在其身上似乎并不冲突。
“放在那儿吧。”他指尖轻点桌面,黑眸扫过她端盘时优雅的手势。
拉斯洛执起茶杯,目光掠过她耳后——那里若隐若现着一道浅痕,是那日紫水晶簪留下的印记。
“腓特烈在信里提到,”他忽然转变话题,“君士坦丁堡的圣索菲亚大教堂...被改成了清真寺。”
安娜执壶的手稳如磐石,但茶水在杯中漾起了细微的涟漪:“是吗。”她声音平静得像在谈论别国的天气,“看来那位苏丹很懂得如何羞辱败者。”
“很好...”他轻声赞道,黑眸中映着跳动的烛火,“暂且忍耐吧。”
安娜端立在书案旁,纯白女仆装的裙摆随着她的呼吸微微起伏。她金瞳低垂,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银托盘边缘雕刻的藤蔓纹样。
“腓特烈在信中提到,”拉斯洛的权杖轻点地图上普鲁士的位置,“条顿骑士团请求加入帝国...”
他故意停顿,目光扫过安娜微微颤动的睫毛,“甚至提议联合我进攻波兰。”
书房陷入短暂的寂静,只有壁炉中木柴燃烧的噼啪声。安娜的脊背挺得笔直,拜占庭皇室特有的矜持姿态与优雅娇媚的女仆装形成奇妙对比。
“您会作何选择?”拉斯洛突然发问,声音平静如多瑙河的深流。
安娜的金瞳在烛光下流转,她执起银壶为拉斯洛续茶,动作优雅得仿佛仍在君士坦丁堡的皇宫。
“条顿骑士团...”她声音清冷如秋霜,“就像渴血的猎犬,今日能为您撕咬波兰,明日也会为更大块的肉反噬主人。”
拉斯洛的指尖在权杖上轻轻叩击:“说下去。”
“况且...”安娜的指尖轻点地图上波兰与奥斯曼的接壤处,“此时对雅盖隆王朝用兵,等于为苏丹打开西进的大门。”
她突然用流利的拉丁语引用了一句塔西佗的名言,“而制造真空的征服者,终将被更大的野心吞噬。”
烛火突然爆了个灯花,映出拉斯洛眼中一闪而过的赞赏。
“有趣的见解。”他黑眸深不见底,“但若我说...这正是我要的结果呢?”
安娜的金瞳骤然收缩。她注视着地图上波兰辽阔的疆域,突然明白这场考察远非表面看来那般简单。
“那位立陶宛的雅德维嘉...”拉斯洛的权杖重重敲在波兰的位置,“至今未向我示好。她担心我插手王位之争...”
他冷笑一声,“但我需要的不是随时可能背叛的盟友,而是波兰的翼骑兵。”
安娜的指尖微微发颤。她看着拉斯洛用朱笔在地图上划出一条从普鲁士通向克拉科夫的箭头,突然明白了他的真正意图。
“有些东西...”拉斯洛的声音冷如寒冰,“不是你不给就能守住的,别人会来抢。”
朱笔在条顿骑士团的领土上画了个圈,“波兰不是只有一个雅盖隆。总会有野心家...愿意引狼入室。”
烛光将两人的影子投在挂毯上,仿佛一场无声的博弈。
安娜突然执起茶壶,为拉斯洛斟满茶:“那么...”她金瞳中闪着锐利的光,“您需要的不是刀剑,而是缰绳。”
这个精妙的比喻让拉斯洛眉梢微挑。
“就像是强抢民女的土匪...”她声音清冷如冰,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壶柄上的纹饰,“强行联姻?”纯白女仆装的袖口微微颤动,“这恐怕对您的声名...”
拉斯洛低笑一声,权杖在地图上轻轻划过:“我的一位佛罗伦萨学者朋友马基雅维利说过...”他黑眸在烛光下深不见底,“‘成就大业者,从不拘泥小节’。”
安娜执壶的手微微一顿。她看见拉斯洛用朱笔在条顿骑士团印章旁写下“必要之恶”的拉丁文缩写,字迹凌厉如剑。
“美丽的结果...”拉斯洛的指尖轻点波兰疆域,“自然会洗净过程的污浊。”
他黑眸扫过波兰疆域上标记的贵族领地,“而且他们家族内斗不断,贵族权力过大,土地也算不上肥沃...”
烛火噼啪作响,在安娜纯白女仆装上投下摇曳的影子。
她突然抬头,金瞳中闪过明悟的光:“若我是雅德维嘉...”声音带着拜占庭宫廷特有的韵律,
“在您兵临城下前会誓死抵抗,至少要保留英勇抗敌的印象。但最明智的选择...”
她指尖轻点地图上条顿骑士团的领土:“是与您联姻,借机清洗那些拥兵自重的血亲贵族。”突然倒吸一口凉气,“难道那个‘野心家’就是...”
拉斯洛执起羽毛笔,在条顿大团长的印章旁画了个圈:“聪明,就是她。”他黑眸中映着跳动的烛火,“而到那时她也别无选择了不是嘛。”
安娜的呼吸微微急促。她注意到地图上用朱笔标注的几条进军路线,正是沿着波兰雅盖隆家族的血亲贵族们的封地边界。
“所以您要的不是征服,”她金瞳中闪着复杂的光,“而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求婚’。”
“确切地说,”拉斯洛的权杖轻敲桌面,“是一场双方都能保全颜面的联姻。”
他执起茶杯,目光掠过她发间的紫水晶簪,“毕竟强扭的瓜不甜,但人们总是慌不择路、饥不择食不是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