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朱樉抬头望向朱元璋,试图请求恢复五万石年俸。话音未落,却见朱元璋神色淡然地注视着他。朱樉顿时醒悟:所谓“看看”真的只需看,“无异议”便是无需多言!他立刻缩了缩脖子改口:“父皇英明,儿臣毫无异议。”
见状,朱棡、朱棣等人也只得苦涩附和:“儿臣附议。”“儿臣亦然。”“无异议。”
朱元璋面色稍霁:“既无异议,日后大明宗亲俸禄便依此例。”随即对朱标道:“太子拟旨颁行。”朱标拱手领命——此类皇室事务本就可代君行令。
待众人退下后,锦衣卫指挥使毛骧入殿禀报:“参见陛下!”
(朱元璋伏案批阅奏章,头也不抬道:
锦衣卫指挥使毛骧喉结滚动,声音发颤:禀陛下,那十名死囚......全数毙命了。
朱笔在奏折上顿出个红点。朱元璋缓缓抬眼,目光如刀:细说。
微臣依圣谕行事。毛骧额头沁出冷汗,用黑布蒙住死囚双眼,带入静室,以钝刀轻划手腕,再以滴水仿作血滴之声。
起初囚犯尚能镇定,不消片刻便嘶嚎挣扎。臣等始终静观,未发一言。
最快咽气的是个 案犯,仅撑了一个半时辰。最顽强的江洋大盗,背负十余条人命,也不过硬撑三个半时辰。
仵作验得明白——毛骧的嗓音突然尖锐,十具尸首既无外伤,亦无内伤,竟全是......活活吓死的!
说到最后几个字时,这位执掌诏狱的锦衣卫头子竟打了个寒颤。诏狱里三百六十五种酷刑他早看腻了,却从未见过如此邪门的死法。
蒙眼,假刀,滴水。
三个时辰内,再硬的汉子也会崩溃。那个江洋大盗临死前,不但供出同伙藏身处,连埋在老槐树下的赃银都交待得清清楚楚。
四周依旧寂静,没有一个锦衣卫回应他。
最终,无人知晓那个江洋大盗究竟经历了什么。
当锦衣卫揭开他眼上的黑布时,只见他双目圆睁,面容扭曲,竟是被活活吓死!
如此骇人的死状,连专司刑罚的锦衣卫狱使都感到脊背发寒。
而全程目睹这一切的他,也不禁浑身战栗。
“全都吓死了?!”
朱元璋眉头紧锁,沉声追问。
“确实全都心悸而亡!”
毛骧斩钉截铁地答道。
朱元璋搁下朱笔,闭目沉思。
良久,他缓缓睁眼,目光如刀锋般射向毛骧:
“此事不得外传。”
“臣遵旨。”
毛骧恭敬应声,随即犹豫道:
“陛下,此法可否用于锦衣卫审讯?”
“此等手段诡异可怖,若用于刑讯,必能无往不利!”
那十名死囚在极度恐惧中,未等用刑便已招供所有罪行,比任何酷刑都更有效。
朱元璋略一颔首:
“准,但须慎用。”
“臣领旨!”
毛骧难掩兴奋。
“退下吧,燕长倾之事若有进展,即刻禀报。”
“是!”
待毛骧离去,朱元璋提笔蘸朱,在奏疏上重 凝视着这三个猩红大字,他神色凝重,久久不语。
自红巾军起兵至今,登临九五之尊,他还从未如此难以决断!
论威胁,燕长倾远胜张士诚、刘福通,更非胡惟庸、李善长可比。
但论价值,燕长倾所能带来的,或许是大明数百年的国运昌隆!
甚至可能超越秦、汉、唐、宋的盛世辉煌!
若燕长倾如胡惟庸般狂妄,反倒不必如此纠结。
可眼下……
若不能为他所用,再强的才能也只会招来杀身之祸!
然而燕长倾却恰到好处地展现出为他所用的姿态。
换作旁人领悟《屠龙技》,即便不拿来对付大明,也必定藏着掖着,不敢示人。
可燕长倾竟狂妄至极,直接提出要教授太子朱标及诸皇子朱樉、朱棡、朱棣等人屠龙之术!
面对这门可能延续大明数百年国运的技艺,朱元璋岂能不动心?
御书房内,朱元璋沉思许久,最终传出一声幽幽叹息。
“唉……”
……
东宫。
太子朱标盖下玉玺,将最终拟定的大明宗室制度诏书交由录事发往通政司,昭告天下。
“殿下,皇孙殿下在外求见。”
通事舍人低声禀报。
朱标这才想起,近一月忙于处理宗室隐患,朱雄英两次求见都未能得空。
如今宗室之患已解,至少数百年内不必再忧心俸禄拖垮大明,他心情大悦,挥手道:
“让英儿进来。”
片刻后,一名五岁男童身着常服,规规矩矩行礼:
“儿臣拜见父王!”
“免礼,过来让父王瞧瞧。”朱标笑着招手,“一月不见,似乎又长高了些。”
朱雄英眼眸一亮,清瘦的小脸顿时绽开笑容,快步上前转了几圈。
朱标轻拍他的肩:“个子是高了,但怎么瘦了?可是膳食不合胃口?”
朱雄英连忙摇头。
“父王不必担忧,儿臣每日膳食都按时用膳,御厨们的手艺也很合心意。”
朱标望着举止稳重的朱雄英,心中不禁泛起一丝怜惜。
自常氏去年离世后,年仅五岁的朱雄英仿佛瞬间褪去了稚气,言行举止间透着超乎年龄的沉稳。再不见他哭闹耍性子,每逢相见时总是规行矩步,恪守礼制,这份懂事反倒令人心疼。
这般持重对皇家子弟本是好事。
只是这年来自己埋首政务,对长子难免疏于照拂。
思及此处,朱标顿生歉疚,决意暂搁案头奏章,好生陪伴长子。
“来,坐到父王身边,今日咱们父子说说话。”
朱标拉过朱雄英的手,孩子眼中立刻跃起欢喜的光彩。
未及开口,殿外忽传来娇声呼唤:
“殿下!”
朱标目光应声转去,只见身着绛色宫装的吕氏未待通传,已抱着幼子快步进殿。
“爱妃今日怎过来了?”
朱雄英随即起身行礼:“儿臣拜见母妃。”
那声“母妃”唤得极轻。
眼前这位终究不是生身母亲。自常氏因产后病症薨逝,原是侧妃的吕氏便在朱标扶持下晋位太子妃。依礼制,她如今确是朱雄英与朱允熥名义上的母妃,其子朱允炆亦从庶子转为嫡出。
五岁孩童被迫对旁人改口称母,心中委屈可想而知。若在寻常人家,怕早哭闹起来。但天资聪颖的朱雄英深谙宫闱之道——任性虽能暂获怜惜,消磨的却是旁人本就有限的耐心。
于是他愈发勤勉懂事,只盼以优异表现赢得父亲更多垂注。
朱雄英恭敬行礼,吕氏只是淡淡应了一声。
她随即展露笑颜,望向太子朱标,语气似嗔似娇:
“臣妾本不想打扰殿下,可炆儿方才哭闹不止,怎么哄都无用。”
“臣妾想着,许是他思念殿下,便带他来见您。”
话音未落,吕氏已向前一步,不着痕迹地将朱雄英挤开,凑近朱标,将怀中的朱允炆递了过去。
朱标顺手接过,瞧着两岁的朱允炆正睁着好奇的眼睛打量自己,不由含笑逗弄:
“方才为何哭闹?说与父王听听……”
见朱标被朱允炆逗得开怀大笑,吕氏唇角微扬。
尤其当她余光瞥见被挤到一旁、略显局促的朱雄英时,笑意更浓。
她此行并非偶然。朱雄英宫中的宫女早在她安排下,一见他前往朱标处,便立刻向她禀报。
身为朱雄英名义上的母妃,她在其宫中安插人手易如反掌。
如今除了常氏旧仆和马皇后指派的寥寥几人,其余宫人皆已替换为她的人。
掌握朱雄英的动向,对她而言轻而易举。
得知朱雄英去见朱标,她当即抱着朱允炆赶来。
目的明确——阻挠朱标与朱雄英独处,削减他们父子亲近的机会。
……
若常氏仍在,吕氏仅是侧妃,绝不敢如此行事。
常氏只需稍加敲打,她便难以安生。
毕竟常氏乃开国功臣常遇春之女,名将蓝玉外甥女,更是朱元璋钦定的太子正妃。
朱标的太子之位固若金汤,常氏的太子妃之位同样无可撼动。
无人能挑战她的地位。
相较于吕氏之父曾是元朝降臣的出身,吕氏在常氏面前始终谨小慎微。
可惜常氏诞下次子朱允熥后,当月便因产后病症离世。
随后朱标在同一年将侧妃吕氏扶正为太子妃。
如此一来,其子朱允炆也从庶子摇身变为名正言顺的太子嫡子!
太子嫡子的身份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未来有机会争夺天子之位!
只要挡在朱允炆前面的朱雄英失去皇嫡长孙身份,或是因过失被朱标废黜——
朱允炆便能顺理成章成为新的皇嫡长孙!
待朱标继位,朱允炆便可先为太子,最终登临九五之尊!
面对如此 ,吕氏无法抗拒,更不愿抗拒。
相反,她会不惜一切为朱允炆扫清障碍——
包括朱雄英!
况且,此事对她而言并非难事。
自她成为太子妃后,东宫内原属常氏的宫女、太监、侍从,十之 皆已归附。
这再正常不过——宫女、太监之流若想在宫中立足,必得依附权势煊赫的主子。
常氏故去后,吕氏便是东宫最尊贵之人。
若有人胆敢违逆,仅一顶“不敬太子妃”的罪名,便足以令其万劫不复!
事实上,吕氏正是以此为由,将剩余少数忠于常氏的宫人或贬黜,或杖杀。
如今仅余马皇后派来照料朱雄英的两名宫人,以及常氏的陪嫁丫鬟——吕氏暂不便替换。
但这无碍大局,能随时监视朱雄英的举动已足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