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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对燕长倾的了解,仅限于他曾任国子监算学博士、翰林院学士,以及如今的农学院副院长。除此之外,几乎一无所知。

即便想拿燕长倾的祖辈做文章,他们也不清楚他的先祖是谁,是否做过有损大义之事,可供他们借题发挥。

因此,面对燕长倾提出的继续《天人感应之说》的辩论,无人敢应战。

与此同时,高台上的朱元璋、太子朱标、朱樉、朱棡、朱棣等皇子,以及文武百官、勋贵侯爵,还有四周的应天府百姓,这才想起今日是《天人感应之说》的辩论,而非孔家的公审大会。

此前燕长倾 情绪的本事太强,几乎让所有人都沉浸在对孔家先祖的集体批判中。

重新落座的朱元璋望向对面高台,见刘三吾、朱善、苏伯衡、桂彦良、吴沉迟迟不动,开口道:

“还不开始,更待何时?!”

听到朱元璋发话,刘三吾等人面面相觑,最终年长的刘三吾被推了出来。

站在燕长倾对面的刘三吾,见他面带微笑,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心中却阵阵发慌,忍不住先开口道:

“《天人感应之说》本是学问之辩,亦当为君子之辩。无论何人,若以言语攻击对方,或辱没对方先祖,皆有失礼仪。不如我等只作君子之辩,如何?”

刘三吾终究怕了燕长倾,若他不答应这约定,自己宁可认输。

“自然如此,本该如此。若非他们先出言不逊,我也不会如此。”

燕长倾面不改色地说道。

即便没有孔希学先前的人身攻击,他也会设法将话题引向孔氏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事。

他早已精心布局,派遣数千锦衣卫不远万里从顺天府奔赴山东曲阜,寻访那些饱受孔氏压迫的百姓,搜集了大量孔氏罪证。

此番谋划,正是为了借这万众瞩目之机,将孔圣世家与《天人感应之说》一同打入深渊。

……

与燕长倾立下辩论之约后,刘三吾稍稍定神,胆气渐复,盯着燕长倾沉声道:

“阁下对《天人感应之说》有何高见?”

燕长倾淡然一笑:

“我的看法很简单——全是胡扯。”

如此直白粗鄙的言辞,令刘三吾喉头一哽。身为儒学大家的老学究脾性上涌,渐渐忘了先前对燕长倾的畏惧,怒道:

“天子乃上天之子,受命于天,其一言一行皆得上天回应!”

“若天子施德政,顺应天意,则天降祥瑞。譬如那亩产二十石的惊世祥瑞,正是上天对陛下平定乱世、开创太平、轻徭薄赋的嘉奖!”

“反之,若天子失道,天必先降灾异以示警告。若仍不悔改,则祸患将至。”

“此乃天心仁爱,欲止人君之乱。元末黄河水患,便是上天对元廷的最后警示。然元帝始终不修德政,终致江山倾覆,由圣德仁心的陛下取而代之。”

“如此明证,岂不足以说明《天人感应之说》无误?”

“莫非你认为那亩产二十石的土豆非天赐祥瑞?抑或质疑陛下非天心眷顾的圣德之君?”

言至此处,刘三吾目光灼灼逼视燕长倾,只待他稍有不敬之言,便要以大不敬之罪上奏天子。

无论燕长倾出于何种原因,皇帝为了扞卫自身威严与皇权的至高无上,同时警示后人杜绝不敬之举,最终必定会惩治燕长倾。

一旦燕长倾受罚,这场关于《天人感应之说》的辩论,自然将以他的胜利告终。

对面的刘三吾以土豆为例,燕长倾听罢不禁失笑,轻轻摇头,并未直接回应,反而反问道:

“你说天子的一言一行,皆会引发上天的回应。”

“那么,上天对天子言行的反应是即时的吗?”

“比如天子刚颁布苛政诏令,尚未传至天下,上天便已立刻降下灾祸,以示警告?”

刘三吾见燕长倾未落入言语陷阱,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但转瞬即逝。毕竟能将千年孔家拉下神坛之人,若轻易中计,孔家未免败得太冤。

面对燕长倾的提问,刘三吾心生警惕,陷入沉思。

上天对天子言行的回应,是即时的吗?

苛政诏令刚出,上天便会立刻降灾示警吗?

儒家之人从未深究过此事。每逢劝谏君王时,上天总会适时降灾以供引用。至于灾劫究竟是在诏令初下时即刻降临,还是在施行一段时间后显现,无人能说清。

【不对!董文宗曾提及此事!】

刘三吾猛然想起,作为《天人感应学说》的奠基者,董仲舒早已解答过此问。

他当即信心十足地答道:

“淫佚衰微,不能统理群生,诸侯背畔,残贼良民以争壤土,废德教而任刑罚。”

“刑罚不中,则生邪气;邪气积于下,怨恶畜于上。上下不和,则阴阳缪盭而妖孽生矣。此灾异所缘而起也。”

“唯有当天子苛政致使邪气滋生,上下失和,阴阳失调时,上天才会降灾示警。”

“由此可见,上天虽回应天子言行,但并非即时,需经时日累积。”

燕长倾闻言,嘴角掠过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倘若上天对天子的回应存在延迟,需要时间累积才能显现。”

“那么若天子施行 ,却在上天降下惩罚前及时悔悟,重新推行仁政。”

“如此循环往复,是否意味着上天永远不会降下灾祸?!”

“毕竟按你的说法,唯有当天子苛政导致邪气滋生,君臣失和,阴阳失衡时,上天才以灾祸警示天子。”

“那么只要天子在邪气蔓延至上下失和、阴阳混乱前,即将招致天谴时,及时改施德政,消减邪气。”

“如此一来,自然能避开天罚。”

“若真如此,天子只需掌握上天回应的具体延迟时长。”

“岂不是能在前半段时间肆意昏聩,后半段时间再勤政英明?!”

“这样天子也不必终日辛劳,做个明君实在太累。”

“往后半载昏君,半载明君,劳逸结合,岂不美哉?!”

“陛下虽贵为天子,也该有合理的昏庸休憩之机,方能更好地治理天下。”

“还请先生告知,上天回应天子的延迟究竟是多久。”

“十日?半月?!”

“抑或一年半载?!”

“先生既精通《天人感应之说》,总该给陛下一个确切时限。”

“有了具体时间,陛下日后也好安排——是上半旬昏庸享乐,还是下半旬懈怠偷闲。”

“又或上半年昏聩,下半年英明。”

“横竖都不会招致天谴!!!”

燕长倾此言一出,刘三吾顿时怔住。

他身后的朱善、苏伯衡、桂彦良、吴沉等人亦面露愕然。

就连早知《天人感应之说》虚妄的朱元璋,以及太子朱标、秦王朱樉、晋王朱棡、燕王朱棣等皇子也愣在当场。

他们原以为燕长倾会援引史册所载明君在位时的天灾,驳斥此说荒谬。

未料他竟以“卡天谴延迟”之策反诘——

昏君明君轮番做,精准踩点避天罚?!

这分明是在天道规则的边缘疯狂试探!

“噗嗤……”

齐王朱榑一时没绷住,当场笑出了声,又赶紧捂住嘴,生怕被人指责有失皇子风范。

他那不停抖动的肩膀却出卖了他,任谁都能看出这位王爷忍笑忍得有多辛苦。

不仅是他,太子朱标、朱樉、朱棡、朱棣等诸位皇子也都绷紧了面皮,强忍着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噗嗤、噗嗤......

此起彼伏的闷笑声从武将勋贵那边传来,很快就像瘟疫般蔓延开去,应天府围观百姓中也接连响起压抑的笑声。

高台上的朱元璋也不禁莞尔:燕先生说得在理,看来只要掌握分寸,天降灾劫也是可控的。不如请孙先生给咱说说上天响应天子言行的具体延迟时间,好让咱知道什么时候能偷懒当昏君,什么时候该勤政做明君。

......

刘三吾听到朱元璋要他给出上天响应天子的具体延迟时间,顿时涨红了脸,支支吾吾答不上来。这种问题他哪里答得出来?莫说是他,在场所有儒家学者、文人书生都没人能答得上来。

他们不过是借天象灾变来劝谏君王或谋取利益,真要说起上天感应的具体时间,他们懂个屁!

至于圣人之言,他们倒是略知一二,却也有限得很。早先儒家讲究我注六经,力求阐释经典本义;如今却成了六经注我,只管借圣人之口宣扬己见,哪还管什么原意。

但若上天降下灾祸警示君王时,君王恰好悔悟改行仁政了呢?

这灾祸究竟是为惩戒君王昔日的昏聩 ?!

还是为否定君王新推行的?!

谁能证明这灾祸必是因过往 所致,而非新施仁政引发?!

或许在苍天眼中,这亦是另一种 ,故降灾示警?!

又或许在某些大臣看来,所谓实为苛政。

硬要将因 招致的灾祸,说成是上天对新政的否定呢?!

这般情形下,孰真孰假?!

天意从来缄默,只会胡乱降灾!

究竟因旧恶还是新政招祸,它从不言明!!!

这般情形,谁有资格断言天灾真意?!

是我?!!还是你?!!

若我说此灾昭示朝有奸佞,当诛杀你这佞臣。

你便真是奸佞,君王就该杀你?!

反之你若指我为奸,我便当诛?!

可万一此灾实为警示孔家不忠不孝,当满门抄斩呢?!

如此你我岂非歪曲天意,残害忠良?!

又或你我明知天灾因孔家而起,却为党争故意曲解。

届时,何人能正本清源?!

我只问一句——天意灾劫,谁人裁定?!

请先生明示。

方能杜绝奸人假借天意,行谋逆之事!!!

燕长倾拱手肃立,静候答复。

高台之上,朱元璋敛去笑意,目光如炬凝视刘三吾:

朕亦欲知此问答案。

天命所归,究竟谁主沉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