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文昌的履历简直不堪入目。
林闻轩翻着那本薄薄的册子,眉头越皱越紧——捐来的监生,在云山县衙挂了个虚职,除了溜须拍马、斗鸡走狗,几乎一无是处。就这样一个人,竟也敢觊觎漕运司副使的肥缺?
“大人,”孙先生在一旁察言观色,“赵文昌确非良选,可这位置…盯着的人不少。”
“都有谁?”林闻轩放下履历,端起茶盏轻啜一口。
“按察使司刘大人的妻弟,布政使衙门王师爷的内侄,还有…”孙先生递上一份密单,上面罗列了七八个名字,每个名字后面都标注着背后的势力与可能的“报价”。
林闻轩快速扫过,心中冷笑。这哪里是选官?分明是拍卖!价高者得,至于才德…谁在乎?
他不由想起自己当年金榜题名后,因无钱打点,被吏部一句“还需磨砺”发配到云山的往事。那时他以为凭着一腔热血、满腹经纶总能搏个前程,现实却给了他狠狠一记耳光。
“梅巡抚那边…”林闻轩试探着问。
“抚台大人昨日赏荷,偶遇了赵德柱派去的人。”孙先生点到即止。
林闻轩明白了。梅知节这是在借赵德柱的手试探他,看他是否“懂事”,能否成为“自己人”。而漕运司这个位置,就是试金石。
他踱到窗边,看着庭院里枝繁叶茂的石榴树。若在半月前,他定会严词拒绝这等肮脏交易。可如今…他抚上胸口那枚悄然发烫的古玉,眼前再次闪过几个破碎的画面——漕船倾覆,粮米沉江,赵文昌在狱中痛哭流涕…
望气之术的预警让他心惊,却也给了他操作的余地。
“放出风去,”林闻轩转身,目光锐利,“就说漕运司副使一职,巡抚衙门已有属意人选。三日后,我在‘望江楼’设宴,款待几位‘青年才俊’。”
孙先生先是一愣,随即恍然大悟:“大人是要…待价而沽?”
“不,”林闻轩嘴角勾起一丝冷峭,“是让他们…鹬蚌相争。”
消息传出,江安官场暗流汹涌。
三日后,望江楼天字号雅间。
林闻轩坐在主位,慢条斯理地品着明前龙井。台下几位“候选者”及其背后的势力代表依次落座,言辞客气,眼神却刀光剑影。
按察使刘大人的妻弟率先发难,暗示愿再加五千两“茶敬”;布政使衙门的王师爷不甘示弱,抛出一处江南园林作饵;更有甚者,不知从何处找来两位绝色扬州瘦马,声称“聊伴清谈”…
林闻轩但笑不语,目光偶尔扫过角落里面色铁青的赵文昌代表——赵德柱显然还没得到消息,或者,他以为那箱银子已是十拿九稳。
酒过三巡,气氛愈发微妙。林闻轩借故离席,站在廊下吹风。孙先生悄声道:“大人,火候差不多了。刘大人那边出到两万,还许诺江南织造局的干股…”
就在这时,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了——梅知节的心腹师爷,莫不言。
“林大人好雅兴。”莫师爷笑着拱手,递上一封没有署名的信函,“抚台大人让在下给您带句话——石榴多子,当择良枝而栖。”
林闻轩心领神会,接过信函。入手微沉,里面除了一张空白的荐书,还有一把小巧的金钥匙——江安府最大银号“通宝记”天字库房的钥匙。
他瞬间明白了梅知节的意思:位置可以给赵文昌,但价码…得由他林闻轩来定。而这把钥匙,就是梅知节那份“抽成”。
好一个“择良枝而栖”!原来他林闻轩,不过是梅知节敛财的又一只白手套。
回到席间,林闻轩笑容依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诸位厚爱,林某感念。然漕运事关国计民生,当选贤任能。经本官再三考量,认为赵文昌赵公子…堪当此任。”
满座皆惊。赵文昌的代表喜出望外,其他人则面露愤懑。
林闻轩无视那些目光,举杯道:“望赵公子上任后,恪尽职守,不负皇恩。”
酒杯相碰的脆响中,他仿佛听见良心碎裂的声音。而胸口的古玉再次发烫,这一次,他看到的画面更加清晰——滔天巨浪,吞噬了整支漕船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