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军骑兵大阵响起震耳欲聋的海螺号。
两蓝旗步兵发出野兽般的嚎叫,挥舞着沉重的武器,在汉八旗火铳手稀稀拉拉的火力掩护下,悍不畏死地向凯旋军阵线发起冲击!
两翼的上万骑兵也同时启动,如同两道巨大的钳臂,朝着凯旋军阵型的侧翼包抄过来,试图分散火力,为步兵创造近身的机会!
“长枪手稳住!”
“火铳手准备!”
凯旋军阵中,各级军官的吼声此起彼伏。
面对汹涌而来的步骑洪流,长枪如林,岿然不动。
当清军步兵冲入射程,当骑兵进入最佳杀伤范围。
“哔哔哔!”
喇叭声响起!
火铳的爆鸣声再次炸响!一轮又一轮的铅弹,如同持续不断的金属狂潮,尖啸扑向冲锋的清军!
冲在最前的两蓝旗重步兵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身上爆开团团血花,成片倒下。
侧翼的骑兵更是人仰马翻,密集的队形在火铳的攒射下迅速变得稀疏!
清军步骑配合,顶着巨大的伤亡,共计发起了两次凶猛的冲锋。
但在凯旋军严密的阵型、连绵犀利的火炮、火铳轮射面前,所有的努力都化为河滩上层层叠叠的尸体和痛苦哀嚎的伤亡。
鲜血染红了枯黄的草地和冰冷的冻土,空气中弥漫着浓烈血腥味、硝烟味。
两次冲锋,除了留下更多的尸体,未能撼动凯旋军阵线分毫。
齐河官渡南岸一处稍高的土坡上,镶红旗的织金龙纛下,眼看着渡口处又一批船只离岸,安平贝勒杜度面色铁青。
他遥望着南岸那如同铜墙铁壁般的凯旋军阵,以及又一次在对方猛烈炮火和铳弹下溃退下来丢盔弃甲的殿后部队。
昔日纵横天下无敌的八旗,今日数次进攻都像是踢到铁板,杜度心中那股压抑许久的怒火却只能与无奈交织翻腾。
爱新觉罗·杜度是努尔哈赤的长孙、广略贝勒褚英的长子,父亲褚英本是努尔哈赤选定的继承人,却因与宗室大臣矛盾激化后被处死。这一事件使杜度目睹了权力斗争的残酷。
他因迎接蒙古内喀尔喀部台吉恩格德尔归附,被封为贝勒,成为努尔哈赤孙辈中最早获此爵位者。
之前崇祯九年那次扬古利的惨败他并未进入明国,这次杜度作为扬威大将军岳托的副将,统率右路清军从墙子岭攻入明朝腹地。
在清将中,他人普遍评价他为性格谨慎,在军事决策中更是极度务实冷静,反对冒险计划,主张见好就收。
这也是为什么在作为岳托暴毙后,他被被右路军各方势力推举出来的右路军临时统帅,也是因为大家已经劫掠足够,急需一个能使右路军安然返回辽东的人。
但杜度深知自己这个位置坐得并不安稳。
尤其是肃亲王豪格,昨日其麾下正蓝旗在试探性进攻中吃了小亏,一心想要调集重兵找回场子,却被自己和老成持重的济尔哈朗强行按住。
这无疑极大地触怒了那位心高气傲的皇长子,所以昨夜和今日没少给他脸色看。
然而杜度并非怯战,他看的是全局。
在顺利攻破济南,掳获了远超预期的二十多万人口和堆积如山的物资后,右路军此次入塞的战略目标已超额完成。
如今,这些庞大的俘获和辎重不再是财富,反而是他们右路军的包袱。
为了看管、押送这些人口物资,他们不得不大量分兵,蒙八旗和汉军旗几乎全部被占用,使得他们实际可机动作战的满八旗勇士也捉襟见肘。
除非狠心抛弃这些战利品,否则根本无力发动一场旨在歼灭强敌的大战。
更何况,出征前皇上皇太极再三叮嘱,称这支名为“凯旋军”的川兵已被明国皇帝扩军,务必要将两路主力汇合,方可图之,不可单路浪战。
正是为了堵住豪格等主战派的嘴,也为了安抚其他心中忐忑的旗主贝勒,杜度才毅然决定亲自率领主力断后,将组织渡河的重任交给了豪格、济尔哈朗和满达海,以示公允,也分担了责任。
在他的指挥和周密安排下,直到今日正午之前,一切都还在计划之中。
大军利用骑兵优势和虚张声势的阵型,成功迷惑了当面明军,为北渡行动争取了宝贵的大半天时间。
成千上万的俘虏和物资正通过三个渡口源源不断地运往北岸。
然而,这支明军主帅的嗅觉和其夜不收的不怕死,远远超出了他们高层预期。
对方竟然如此之快就识破了佯动,不顾一切地发起渗透和冲击,导致战略意图提前暴露。
此刻,看着南岸的溃败,杜度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也彻底消失。
超品公扬古利之前在京西的败绩,硕托、都类等人对这支军队的忌惮,乃至皇上皇太极的郑重告诫,此刻都无比清晰地涌上心头。
“传令!”
杜度的声音冰冷,“让镶红旗的人立刻动手!彻底毁掉齐河渡口的所有栈桥、船只,不能用的全部烧掉!全军即刻转向,赶往泺口渡口,我们从那里北撤!”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南岸那些仍在清军控制下、惊恐万状却未能渡河的上万俘虏的百姓,眼中闪过一丝残忍的厉色,补充道:“离开之前,驱赶那些剩下的俘虏尼堪,让他们去冲击明军的阵线!能拖延一刻是一刻!不肯走的,就地格杀,一个不留!”
命令被迅速传达下去。
很快,南岸齐河渡口处燃起了熊熊大火,那是清军在焚烧无法带走的物资和破坏渡口设施。
同时,更加凄厉的哭喊声和惨叫声响起,残存的清军步兵开始挥舞屠刀,疯狂地驱赶、砍杀那些被遗弃的百姓,逼迫他们如同潮水般涌向严阵以待的凯旋军……
杜度最后看了一眼南岸那片混乱与杀戮交织的炼狱,猛地调转马头。
他知道,这场撤退注定已无法完美,必须尽快与北岸主力汇合,然后冲破明国在德州方向的阻截,与多尔衮的左路军会师,再回头杀这支明军一个回马枪也不迟。
否则,带着如此臃肿的队伍,被这支可怕的凯旋军死死咬住,后果不堪设想。
“走!”他低喝一声,在亲兵戈什哈的簇拥下,汇入北撤的洪流,将燃烧的渡口和绝望的哀嚎甩在身后。
夕阳的余晖,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却透着一股败退的仓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