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全息投影的光芒在众人的脸上投下斑驳的阴影，映照出每个人眼中那难以掩饰的震惊与愤怒。
零的手指在虚空中轻轻划过，那些从“暴君”残骸中提取出的、如同乱码般的底层日志。
在她的解析下，重新排列组合，变成了一段段触目惊心的文字与音频。
那不是“日记”。
那是……“账本”。
一本记录了长达数十年，充满了血腥、交易、背叛与奴役的“饲养员”账本。
“根据解码结果，”零的声音在死寂的会议室中响起，冷静得像是在宣读一份尸检报告。
“‘钢铁兄弟会’的存在，从一开始，就是一个谎言。”
“他们不是旧世界的‘遗孤’，也不是为了重建文明而存在的‘先驱’。”
“他们是‘狱卒’。”
零挥手放大了一份标记为“绝密”的协议文档。
那份文档的签署日期，甚至可以追溯到“大过滤器”降临后的第五年。
【协议代号：牧羊人】
【甲方：诺亚方舟·最高议会】
【乙方：地面代理人·编号01（代号：大元帅）】
【核心指令：维持地表‘低熵’状态。禁止任何聚落发展出‘二级’以上工业文明。定期清理‘不可控’变异源。按季度上缴‘优选’基因样本。】
“看清楚了吗？”
苏晴指着那行刺眼的“核心指令”，声音因为压抑的怒火而变得有些沙哑。
“这就是为什么……这么多年来，钢铁兄弟会明明拥有着远超废土的科技，拥有着‘利维坦’这样的战争堡垒，却从来没有试图去真正‘统一’废土，或者‘重建’秩序。”
叶梓猛地站了起来，她的双手死死抓着椅背，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因为……他们不允许。”
“是的。”
赵曼接过话头，她那双燃烧着金色火焰的瞳眸中，闪烁着冰冷的寒光。
“诺亚需要的不是一个‘统一’的、‘强大’的地表文明。他们需要的是一个‘斗兽场’。”
“只有在混乱中，在杀戮中，在那种由于生存压力而被迫产生的‘恶性变异’中，才能筛选出他们想要的‘最强基因’。”
“大元帅的任务，就是维持这种‘平衡’。”
“他要保证废土足够‘乱’，乱到让人们时刻处于生死的边缘，从而激发基因的潜能。”
“但他又要保证废土不会‘太乱’，不能诞生出足以威胁到‘天空’的势力。”
“所以，”慕容雪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深深的厌恶。
“每当有哪个部落试图建立‘文明’，试图恢复‘生产’，钢铁兄弟会的‘铁卫’就会出现。他们不是去‘征服’，他们是去‘除草’。”
“把那些长得太高的、太强壮的‘庄稼’提前收割掉。”
全息屏幕上，开始播放一段“大元帅”生前的音频记录。
那是在某个深夜，这位不可一世的废土霸主，躲在他那奢华而冰冷的指挥室里，留下的如同困兽般的低语。
【又是‘指令’。又是该死的‘指令’！】
【他们要‘样本’。他们要那些在辐射坑里活下来的‘畸形儿’。】
【他们说那是‘恩赐’。去他妈的恩赐！】
【我是‘元帅’！我是这片土地的王！不是帮他们捡垃圾的狗！】
声音里充满了愤怒，不甘，以及一种深深的恐惧。
【K-001那个老顽固他察觉到了。他说我们在‘背叛’人类。】
【可笑。不听‘天’上的话，我们早就饿死了。‘利维坦’的反应堆只有他们能修。】
【我没有选择。我只能杀了他。】
“原来如此。”K-07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他一直以为K-001将军是死于意外，一直以为大元帅是为了“大局”才不得不实行高压统治。
现在看来，那所谓的“大局”，不过是为了换取那从天而降的几根“骨头”。
“但是，”零的声音突然提高了几分，“狗，也是有野心的。”
画面一转，显示出了“暴君”机甲的内部结构图，以及那个被隐藏在最深处的、由大元帅私自安装的“屏蔽装置”。
“大元帅并不甘心做一辈子的‘看门狗’。”
“他比谁都清楚，当‘牧场’里的‘羊’被杀光了，或者当‘猎人’不再需要‘狗’的时候，他的下场会是什么。”
“所谓的‘回收协议’，就是悬在他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他知道自己也是一个‘样本’。
一个……随时可能被‘替换’的样本。”
“所以，他开始寻找‘筹码’。”
苏晴看着屏幕上那个名为“火种计划”的秘密文件夹，心中涌起一股寒意。
“他找到了……我。”
“没错。”
零点了点头。
“在最初的几年里，大元帅一直忠实地执行着诺亚的命令。”
“但是，当他通过‘利维坦’的深层扫描，偶然发现了‘火种’的能量波动时……他的‘忠诚’，动摇了。”
“他意识到，这股力量，不属于‘诺亚’。”
“这是一种连‘天空’都渴望，甚至‘畏惧’的力量。”
“如果他能得到‘火种’……”
“如果他能将这股力量，与他的‘钢铁’军团结合……”
“他就不再是‘代理人’。”
“他将成为真正的‘神’。”
“所以，”叶梓咬牙切齿地说道，
“他不惜一切代价发动战争，甚至动用了‘神罚’之剑不是为了向诺亚邀功，而是为了‘独吞’？！”
“是的。”
赵曼冷冷地说道，“他想造反。他想用‘火种’的力量，去打断那条拴在他脖子上的狗链子。”
“可惜，”苏晴叹了口气，眼中没有怜悯，只有一种看透世事的苍凉。
“他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诺亚’。”
“他以为他是‘棋手’。”
“但在诺亚眼里，他从头到尾，都只是一个随时可以被‘废弃’的‘棋子’。”
屏幕上，最后一段日志缓缓展开。
那是大元帅在决战前夕，也就是他决定启动“神罚”那一刻，留下的最后记录。
【他们来了。‘净化之刃’我知道她们来了。】
【那群高高在上的‘天使’，她们不是来帮我的。她们是来‘清理’门户的。】
【她们觉得我‘失控’了。她们觉得这条‘狗’开始咬人了。】
【好。很好。】
【既然你们不给我活路，那我们就同归于尽！】
【只要我拿到‘火种’，只要我能。】
日志到这里戛然而止。
因为在那之后，赵曼的巨镰，斩断了他所有的妄想。
“这就是，全部的真相。”
苏晴站起身，走到会议室的窗前。
窗外，那座曾经象征着“大元帅”无上权力的“利维坦”，正如同一具巨大的尸骸，静静地趴伏在荒原之上。
“他是一个可悲的‘暴君’。”
“他为了‘生存’，出卖了‘尊严’。”
“他为了‘野心’，背叛了‘种族’。”
“最后，他死在了自己的‘贪婪’，和‘主人’的‘冷漠’之中。”
“但是，”苏晴猛地转过身，目光如炬，扫视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他的死，留给了我们最宝贵的‘遗产’。”
“不仅仅是这座‘利维坦’，也不仅仅是那些‘神之金属’。”
“而是这个‘真相’。”
“现在，我们知道了。”
“我们知道，我们面对的不是‘神’，而是一群躲在云端的、冷血的‘农场主’。”
“我们知道这片废土上的苦难，不是‘天灾’，而是‘人祸’。”
“我们更知道……”
苏晴的声音变得无比坚定，每一个字都像是砸在地上的铁钉。
“那条拴在‘大元帅’脖子上的‘链子’已经，断了。”
“现在。”
“‘牧场’的围栏，破了。”
“‘看门狗’，死了。”
“那些高高在上的‘守墓人’，很快就会发现……”
“这群被他们视为‘牲畜’的幸存者……”
“已经长出了，足以咬断他们喉咙的……”
“‘獠牙’！”
“零。”
苏晴看向那个全息投影。
“那个‘回收协议’的后门，你说过，你能给它加点‘料’？”
“是的。”
零的电子眼中闪过一丝危险的红光。
“我已经准备好了一份‘礼物’。一份足以让‘诺亚’的主机，都感到‘消化不良’的‘逻辑病毒’。”
“很好。”
苏晴点了点头。
“既然他们把这里当成‘牧场’。”
“那我们就让他们看看……”
“当‘羊群’开始‘狩猎’‘牧人’的时候……”
“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