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只剩下最后的二十分钟。
“守望台”外的黑色广场上，空气沉重得仿佛灌满了水银。
那股来自平流层之上的恐怖威压，已经不再是某种虚无缥缈的感觉，而是变成了肉眼可见的实质性威胁。
天空中，那数十个原本只是针尖大小的红色光点，此刻已经变得如同拳头般大小。
它们拖着长长的、燃烧着的等离子尾焰，撕裂了灰暗的云层，将原本昏黄的天空染成了一片令人心悸的血红。
那是“大洪水”。
那是“神”投下的长矛。
那是几百吨重的钨合金棒，正以二十倍音速的恐怖动能，向着头顶狠狠砸来。
恐慌，终于还是在人群中爆发了。
“完了……全完了！”
“我们逃不掉的……这是天罚！这是对我们背叛神明的惩罚！”
“妈妈……我怕……”
哭喊声、祈祷声、绝望的咒骂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了一股巨大的混乱洪流。
那些刚刚才燃起生活希望的“朝圣者”们，在绝对的毁灭面前，再次被打回了原形。
她们本能地想要四散奔逃，想要钻进地缝，想要找个地方把自己藏起来，哪怕理智告诉她们，方圆五百公里内都将化为焦土，根本无处可逃。
“肃静！保持队形！”
“乱跑者杀无赦！”
K-07带领着治安队声嘶力竭地吼叫着，但在这种末日般的景象下，语言的力量显得如此苍白。
连那些维持秩序的士兵，握着枪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铁拳”站在高台上，死死地盯着天空，那只独眼中满是血丝。
他紧紧握着手中的战斧，指关节发白。
他想砍些什么，想吼些什么，但他发现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面对这种来自“天上”的降维打击，地面的勇武就像是一个笑话。
一种名为“等死”的绝望气氛，正在迅速吞噬着这座刚刚新生的城市。
就在这秩序即将崩塌的边缘。
“嗡——”
一声低沉而厚重的电流声，突然盖过了所有的喧嚣。
广场四周那几十个巨大的扩音阵列同时启动，发出了轻微的共鸣。
紧接着，那个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
“都在看哪儿呢？”
声音不大，没有歇斯底里的咆哮，也没有声泪俱下的煽情。
它平静得就像是在询问晚饭吃什么，带着一种奇异的、不容置疑的稳定感。
人群的骚动出现了一瞬间的停滞。
人们下意识地抬起头，寻找声音的来源。
然后，她们看到了。
在那座高耸入云、直插天际的“守望台”塔顶。在那个距离天空最近的地方。
一个渺小的身影，正迎着狂风，迎着那漫天的血色红光，静静地站在那里。
那是苏晴。
她没有躲在安全的地下指挥室里，也没有穿戴厚重的防护服。
她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白色衬衫，黑色的长发在身后猎猎飞舞。
她站在那里，就像是一根定海神针，钉在了这摇摇欲坠的世界中心。
“别低头。”
苏晴的声音再次响起，通过电流传遍了每一个角落，也传进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把头抬起来。”
“看着天上。”
广场上的人群虽然依旧恐惧，但在一种莫名的力量驱使下，她们停止了推搡，颤巍巍地抬起了头。
看向了那个站在塔顶的女人，也看向了那片即将带来毁灭的天空。
“很亮，是吗？”
苏晴抬头看着那越来越近的火球，嘴角竟然勾起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那就是‘诺亚’给我们的礼物。”
“几百吨重的金属棒，几十倍音速的动能。这玩意儿砸下来，能不能把我们砸成肉泥我不知道，但肯定能把这里的地皮刮掉三层。”
人群中传来一阵压抑的抽气声。
恐惧在蔓延，但苏晴没有停下。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
“你们在想，为什么要反抗？为什么要激怒‘神’？”
“如果没有‘星火’，如果没有我们这群疯子，也许你们还能在烂泥里多活几天，也许还能靠着吃苔藓和蟑螂再苟延残喘几年。”
苏晴的声音突然变得严厉起来，像是一记鞭子抽在众人的心头。
“但是，那叫活着吗？”
“那是饲养！”
“睁大你们的眼睛看看！”苏晴猛地指向天空，指向那片虚无缥缈的轨道。
“那上面住着的，不是什么神仙，也不是什么救世主！那是一群把我们当成小白鼠、当成细菌、当成庄稼的吸血鬼！”
“他们看着我们在辐射里腐烂，看着我们为了抢一口水互相残杀，看着我们的孩子一生下来就是畸形。”
“他们不痛心，他们甚至在笑！因为这就是他们想要的‘数据’！这就是他们想要的‘优胜劣汰’！”
“在他们眼里，我们不是人。”
“我们是消耗品。”
广场上一片死寂。只有风声在呼啸。
苏晴的话像是一把把尖刀，无情地剖开了这个世界残酷的真相。
那些原本想要逃跑的人停下了脚步，那些原本跪在地上祈祷的人慢慢站了起来。
愤怒。
一种被欺骗、被践踏、被视如草芥的愤怒，开始在恐惧的灰烬中复燃。
“所以，我问你们。”
苏晴的声音缓和了下来，却变得更加有力，更加深入人心。
“你们是想继续跪着，祈求那些吸血鬼大发慈悲，等到哪天他们心情好了，再赏给你们一口剩饭，或者心情不好了，随时把你们像垃圾一样清理掉？”
“还是想站着。”
“哪怕只有一秒钟。”
“像一个人一样，挺直了腰杆，对着那群高高在上的混蛋……”
苏晴深吸一口气，对着天空，发出了那声积压在人类心头数百年的怒吼：
“说一声：‘去你妈的’！”
“去你妈的！”
不知道是谁先喊了一声。
也许是那个刚刚失去孩子的萨莎，也许是那个断了一条腿的黑牙部落战士，也许只是一个普通的、受够了这种日子的劳工。
但这声怒吼就像是点燃了火药桶的火星。
“去你妈的！”
“不想死！老子不想当牲口！”
“跟他们拼了！”
呐喊声此起彼伏，最终汇聚成了一股巨大的声浪，直冲云霄！
那不是因为不再恐惧，而是因为比起死亡，她们更无法忍受那种毫无尊严的苟活！
苏晴看着下方那沸腾的人群，眼中的金色光芒越来越盛。
她知道，火候到了。
“很好。”
“既然不想死，那就战斗。”
苏晴猛地一挥手，指向了脚下的大地，指向了那座正在发出低沉轰鸣的钢铁巨兽。
“你们以为我们毫无准备吗？”
“你们以为我们只是在等死吗？”
“错！”
“睁大眼睛看着吧！”
“零！”
苏晴对着虚空，下达了最后的指令。
“让他们看看，我们凡人的‘盾牌’！”
“嗡——！！！！！”
随着苏晴的话音落下，大地深处突然传来了一阵令人牙酸的震动。
那是“利维坦”的所有反应堆超负荷运转的咆哮，是“神之金属”与地脉共鸣的欢呼！
一道道金色的光柱，从“守望台”的四周冲天而起！
它们在千米高空交汇、融合，编织成了一张巨大无比的、闪烁着璀璨金光的穹顶！
那不仅仅是能量护盾。
那是“法则”的具象化。
那是无数人劳动的结晶，是无数牺牲者意志的凝聚。
它就像一只巨大的金色巨手，稳稳地托住了这片天空，将那数百万生灵，牢牢地护在了掌心之中！
“这是‘星辰之盾’。”
苏晴的声音充满了骄傲。
“这是我们要塞的墙，是我们生命的壳。”
“只要我们还站着，只要我们的意志不灭，这面盾就绝不会碎！”
天空中的红色流星已经逼近到了极点，巨大的热浪甚至让空气都开始扭曲。
但在那层金色的光幕下，广场上的人群却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但是，光有盾还不够。”
苏晴的目光越过了光幕，死死地盯着那幽暗的深空，眼中闪烁着疯狂而危险的光芒。
“被人打了不还手，那不是我的风格。”
“他们不是喜欢玩‘天火’吗？”
“他们不是喜欢高高在上吗？”
苏晴缓缓举起了右手，掌心中，一团金色的火焰正在剧烈燃烧，仿佛握着一颗小型的太阳。
“K-07！铁卫军团！听令！”
“在！”
在那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中，早已在各个炮位就绪的战士们发出了整齐的怒吼。
“所有火控雷达，解锁！”
“目标：同步轨道，‘诺亚’方舟！”
“把我们所有的愤怒，所有的仇恨，所有的‘礼物’……”
“都给我射上去！”
苏晴的手，狠狠挥下！
“启动：‘通天塔’计划！”
“轰！轰！轰！轰！”
下一秒。
大地崩裂。
并不是因为毁灭，而是因为反击！
在“利维坦”的背部，在那些早已废弃的导弹发射井中，在那些经过了零魔改的电磁轨道炮口中……
无数道耀眼的火光，如同逆流而上的瀑布，如同撕裂黑暗的利剑，带着人类最后的倔强与怒火……
向着那片遥不可及的星空……
逆流而上！
我们不再仰望星空祈祷。
我们仰望星空……
是为了，把神，打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