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良玉封 “忠贞侯” 的消息,如同惊雷般响彻朝野,在平静的湖面激起千层浪花。当驿马将刊载着诏书与御诗的邸报送至宣府时,总兵黑云龙正与部将们围在舆图前商议边防布防,听闻消息后,他手持邸报沉默良久,指尖反复摩挲着 “世袭罔替” 四字,终是对左右叹道:“女子封侯,世所罕见。陛下此举,非独酬秦将军平叛守土之功,实为昭示天下:但有效忠之心、勇于任事之才,不拘男女、不分出身,皆得朝廷重用!”
这番话随着往来商旅、驿卒传信,悄然在边将圈中流传开来。大同总兵满桂得知后,连夜挑灯修书,给在京城的老友细细打听朝中风向,字里行间满是对新政的好奇与试探;山海关的将领们在酒酣耳热之际,也不免多饮几杯,热议着这位异姓封侯的女将军,言语间既有敬佩,也有对自身前程的期许;而在西南前线,这道旨意更如一剂强心针,让正在深山老林中浴血奋战的白杆兵士气大振,将士们作战愈发勇猛,连之前对朝廷新政持观望态度的土司们,也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位年轻皇帝的手段与气魄,不敢再轻易轻视。
晨曦初露,乾清宫后的演武场上已是人影绰绰。朱由检卸下繁复的龙袍,只着一身利落的玄色短打,腰间束着同色腰带,正随着方正化的徒弟(自从方正化去西南后,就由他的徒弟教朱由检)习练内家养生拳法。秋风带着深秋的凉意掠过庭院,吹动廊下的宫灯,却吹不散他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反倒让他眼神愈发清亮。
“陛下这一式‘云手’还需再柔三分,” 方正化的徒弟站在一旁耐心指点,语气恭敬却不失专业,“内家拳讲究以柔克刚、以静制动,陛下且放松肩肘,沉肩坠肘,气沉丹田,动作自然就顺了。”
朱由检依言调整姿势,肩肘缓缓放松,动作虽尚显生涩,眉宇间却满是凝神专注。这几个月以来,他坚持每日晨练,不仅身形较往日挺拔了些,精神也健旺许多,处理政务时也少了几分疲惫。
待一套拳法打完,朱由检收势站定,侍立一旁的女官婉如适时上前,手中捧着一叠整理好的文书,声音清晰柔和:“陛下,北镇抚司晨报已至,另有各地加急奏报数封,奴才可择要念与陛下听。”
朱由检接过内侍递上的素色布巾,随意擦拭着额角汗珠,点头示意她继续。婉如展开文书,目光快速扫过,有条不紊地念道:
“山西方面,范家商队近日以‘运粮赈济边民’为名,派遣三支驼队北上张家口方向。据北镇抚司密探查证,驼队粮车中夹杂着铁器、硝石等朝廷明令禁止的军需货物,行迹十分可疑,似有通敌之嫌…”
“陕西密报,孙传庭部新兵招募已达预期数额,新兵训练进展顺利,…”
“登莱军报,袁可立大人奏报,已到达登莱…”
“辽东探马回报,建奴各部近日有异常集结迹象,皇太极似在演练新的战阵,且与漠南蒙古科尔沁部往来频繁,具体意图不明…”
朱由检凝神细听,时而蹙眉,时而颔首,指尖无意识地轻叩掌心。当听到范家商队的动向时,他目光微凝,语气沉了几分:“告诉骆养性,不仅要盯紧这些商队的行踪,更要查清他们在关外的接货之人,顺藤摸瓜,看看边军之中是否有与之勾连者。证据务求扎实,不可打草惊蛇。”
他略一沉吟,语气缓和了些:“传谕孙传庭,须刚柔并济。对那些蓄意阻挠、勾结乡绅的豪强劣绅,不必手软,按律处置;但对受蒙蔽、被煽动的百姓,要好生安抚,晓以利害。让他酌情处置,既不可退让原则,亦要讲究方法,勿使矛盾激化,影响赈灾与练兵大局。”
这般在晨光中处理机要,既有晨练后的清爽,又不失效率。朱由检接过婉如递上的温茶,轻啜一口,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往后若无紧急朝会,便照此例。晨练强身,理事固本,既不误国事,又能养精蓄锐,甚好。”
婉如浅笑应诺,阳光洒在她的侧脸上,映得眉眼格外清丽。
时近正午,腾骧四卫大校场内旌旗招展,鼓角齐鸣,正是半月一度操演后的评功授奖之时。朱由检轻车简从,只带了王承恩和几名侍卫,悄然立于点将台一侧观礼,不欲打扰将士们的兴致。
但见台下军阵严整,数千将士身着统一甲胄,肃立无声,如同一尊尊铁塔。秋阳映照在明晃晃的盔甲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连呼吸声都整齐划一。副将立于点将台上,手持授奖名单,声音洪亮如钟,正高声宣读着训练优异者的姓名。
当念到 “曹变蛟、吴三桂” 二人姓名时,两名年轻将领应声出列,步伐铿锵有力,身姿挺拔如松。曹变蛟面容刚毅,眼神炽热;吴三桂则面容俊朗,神色沉稳。二人快步登上点将台,接过那张象征训练优异的 “奖状” 时,曹变蛟激动得手指微颤,将奖状”紧紧攥在手中;吴三桂虽面色平静,眼中却也难掩喜色,对着方正化躬身行礼,动作一丝不苟。
“末将定当再接再厉,不负陛下厚望!不负大明!” 二人异口同声,声音雄浑有力,在校场上空久久回荡。
朱由检看在眼中,心中欣慰,待仪式结束,便吩咐王承恩召曹变蛟、吴三桂,以及一旁观礼的祖泽润近前。
“尔等三人锐气勃发,勤于操练,朕心甚慰。” 朱由检目光扫过三张年轻而坚毅的面庞,语气温和却带着期许,“特别是变蛟,朕听说你昨日在校场练到深夜,反复琢磨新操法的队列变换,这份勤勉与用心,很是难得。”
曹变蛟没想到皇帝连这等细微之事都知晓,顿时受宠若惊,连忙躬身道:“末将愚钝,资质不及他人,唯有多下苦功,方能不负圣恩与陛下的信任。”
朱由检颔首微笑,语气愈发郑重:“腾骧四卫是朕的亲军,尔等在此历练多日,武艺与见识皆有精进。如今京营正值重整之际,汰除老弱,补充新血,正需尔等这般有锐气、肯实干的将领注入活力。”
他当即沉声谕令:“曹变蛟、吴三桂、祖泽润听令!即日起,令尔等去京营,各领一支骑兵。朕予尔等三月之期,给朕练出一支军纪严明、战力强悍的虎狼之师!”
三人闻言,惊喜交加,连忙跪地领命,声音铿锵有力:“末将遵旨!定不负陛下厚望!” 曹变蛟更是朗声道:“末将必竭尽所能,使左掖营焕然一新,日后为陛下冲锋陷阵,在所不辞!”
朱由检亲手扶起三人,拍了拍曹变蛟的肩膀,勉励道:“京营乃国朝根本,是守护京师、未来驰骋疆场的基石。好生操练,待兵精粮足,自有尔等建功立业、光耀门楣之时!记住,练兵先练心,要让士卒明白为何而战 —— 为守护家国,为保护妻儿,而非单纯为军饷卖命。”
三人齐声应诺,眼中满是坚定之色。
午后暖阳斜照,坤宁宫内笑语盈盈,暖意融融。朱由检处理完前殿政务,信步而来时,周皇后正与田妃、袁妃围坐在窗边品茗闲谈,桌上摆着新鲜的蜜橘与精致的糕点,见皇帝驾临,三人连忙起身相迎,屈膝行礼。
“都坐吧,不必多礼。” 朱由检含笑摆手,走到桌边坐下,目光扫过三人,“今日政务稍闲,朕来与你们松快松快。来,摆上麻将,咱们君臣同乐一番。”
宫女们手脚麻利地铺开锦缎桌围,摆上温润的象牙麻将,动作轻柔,不扰闲谈氛围。牌桌上,朱由检心思灵巧,瞧出周皇后正凑清一色,便故意打出一张九筒,恰好凑成她的牌型。周皇后推牌一笑,眉眼弯弯:“陛下这牌送得正巧,臣妾都不好意思赢了。”
“皇后手气好,牌运亨通,朕自然要成人之美。” 朱由检说着,理牌时指尖不经意间掠过田妃的手背,带着一丝暖意。田妃脸颊微红,如同染上了胭脂,悄悄缩回手去,低头理牌,不敢与皇帝对视。待袁妃打出一张关键的幺鸡,凑成自己的断幺牌型,他又倾身赞道:“袁妃这牌打得妙,取舍有度,这一手‘断幺’做得干净利落。”
袁妃掩口轻笑,眼中带着几分羞涩:“陛下谬赞了,臣妾不过是运气好些,胡乱打罢了。”
几圈牌过后,气氛愈发融洽。朱由检趁周皇后与袁妃低头研究牌型,侧身靠近田妃,在她耳边轻声打趣道:“爱妃今日手气颇顺,赢了不少筹码… 不若今晚朕去你宫中,咱们换个花样,‘打打扑克’,消遣一番如何?”
田妃闻言,耳根顿时染上浓重的胭脂色,羞得头垂得更低,连脖颈都泛起红晕,说不出话来。周皇后与袁妃瞧见她这般娇羞模样,相视而笑,眼中满是打趣。周皇后笑道:“田妹妹这是怎么了?莫非陛下许了你什么天大的好处,让你这般害羞?”
田妃羞得脸颊发烫,愈发说不出话,朱由检却朗声一笑,推倒面前的牌,故作懊恼道:“哎呀,朕又点炮了!今日这手气,合该让你们赢个痛快,也算是朕的一片心意。”
殿内一时充满欢快的气息,融融暖意驱散了深秋的凉意。窗外,几片金黄的梧桐叶在风中轻轻摇曳,悄然飘落,更衬得室内温馨惬意。
夜幕初垂,华灯初上,朱由检刚在乾清宫用过晚膳,王承恩便轻手轻脚地呈上一封密封的奏报,语气带着几分凝重:“皇爷,陕西八百里加急,孙传庭大人的奏报。”
殿内烛火摇曳,将他的身影投在冰冷的金砖地面上,拉得很长很长。窗外,最后一片梧桐叶在风中打了个旋,悄然坠落,如同预示着一场即将来临的风暴。边陲的隐忧,如同暗潮涌动,已悄然蔓延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