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斯科,克里姆林宫,气氛比帕米尔的寒风更加刺骨。
“近卫第17摩托化步兵师”在“野马滩”后勤中转站遭突袭、损失惨重的初步战报,像一记冰冷的耳光,抽在总参谋部作战局一众高级将领的脸上。地图上那枚代表辉煌攻势的红色箭头,此刻显得如此突兀和讽刺。更糟糕的是,几乎在中转站爆炸火光冲天而起的同一时间,沉寂多时的中国军队在“野马滩”南岸全线发起了猛烈反击,炮火密度和步兵冲击的坚决程度远超此前任何一次。
“愚蠢!无能!”负责中亚方向的副总参谋长彼得罗夫大将罕见的失态了,拳头重重砸在厚重的橡木桌面上,震得茶杯跳起,“一个加强营规模的精锐突击队,在我们的后方潜行了近三十公里,摧毁了关键的后勤节点!前线指挥官的眼睛都长在后脑勺上了吗?!情报部门呢?为什么没有预警?!”
会议室内无人敢应声。空气凝重得仿佛能滴出水来。耻辱感混合着震惊和后怕,在每个人心头蔓延。这不仅仅是一次战术挫败,更是对苏军在中亚地区威慑力和掌控力的严重质疑。中国人用最残酷的方式证明,他们不仅能在正面硬撼苏军的钢铁洪流,更能将尖刀精准地捅入对手最柔软的后腰。
“大将同志,”情报部门的负责人硬着头皮开口,声音干涩,“根据前线反馈和有限的无线电侦听,这支中国突击队选择的渗透路线……非常规,甚至可以说是‘不可能’。他们穿越了海拔超过五千米、被认为无法通行的‘秃鹫’区域。我们的前沿侦察和空中巡逻重点都放在传统通道和‘钢轨计划’沿线……”
“我不想听借口!”彼得罗夫粗暴地打断,“‘不可能’?中国人用脚走过去了,还炸掉了我们的中转站!这就是现实!现在,我们在‘野马滩’过河的两个营,弹药补给被严重迟滞,暴露在中国人的猛烈反击火力下!如果不能立刻稳住阵脚,我们可能被迫放弃桥头堡,甚至……丢掉已占领的南岸部分阵地!”
放弃桥头堡?这个词汇让所有与会者心头一凛。那意味着近两周的进攻、数百名士兵的伤亡、消耗的巨大物资,都将付诸东流。更重要的是,一旦后撤,苏军在此次边境冲突中试图建立的战略和心理优势将荡然无存,中国人则士气大振。
“必须增援!”一名来自前线集团军的代表急声道,“立刻投入预备队,巩固渡口,压制中国人的反击!不能后退!”
“增援?”彼得罗夫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从哪儿调?远东军区要防备日本人可能的异动(尽管日本已战败,但惯性思维仍在),欧洲方向需要保持足够的压力应对英美,中亚本地的机动力量已经捉襟见肘!而且,”他指着地图上那条从兰州蜿蜒西进的虚线,“中国人的‘钢轨计划’正在像毒蛇一样延伸!每过一天,他们在西域的后勤能力和兵力投送速度就增强一分!我们现在投入更多兵力,很可能陷入一场消耗战,正中中国人下怀!他们就是想用空间换时间,用血肉拖住我们,为他们的‘大动脉’赢得生机!”
分析是冷静的,甚至可以说是冷酷的,但也切中了要害。与中国在广袤而遥远的中亚腹地打一场旷日持久的消耗战,绝非莫斯科当下战略的最优选项。欧洲才是棋盘的中心。
“那……难道就这么算了?”有人不甘地问。
“算了?”彼得罗夫眼中闪过阴鸷的光芒,“当然不。但方式需要调整。给北京发加密电报,启动更高层级的秘密接触通道。语气可以……‘缓和’一些,强调我们双方共同的利益在于维护边境稳定,避免事态升级为‘某些西方国家’乐于见到的全面冲突。可以暗示,如果中方停止在‘野马滩’的‘挑衅性’反击,并展现出对谈判解决争端的‘诚意’,我们可以考虑在渡口问题上做出‘相应调整’。”
这是典型的克里姆林宫语言艺术,将己方的战术受挫包装成“避免冲突升级”的善意,将对方的英勇反击污蔑为“挑衅”,同时不忘拉上“西方国家”这个共同的潜在对手来施加压力,并为己方可能的退却预留台阶。
“另外,”彼得罗夫补充道,声音压低,“通过我们在印度和……某些中亚当地势力的渠道,将中国人‘秃鹫’突击队的‘残忍’和‘不宣而战’的行径,适当散播出去。重点渲染他们‘无视国际规则’,在谈判期间发动‘卑劣偷袭’。我们要在道义上,挽回一些分数。”
硬的暂时受挫,就来软的。军事手段达不到目的,就辅以外交烟雾和政治污名化。莫斯科这架庞大的机器,开始以它习惯的方式,在另一条战线上进行找补和反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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喀什,地下指挥中心。
反击的炮火声似乎通过厚厚的岩层隐隐传来,指挥中心内的气氛却带着一种悲壮后的亢奋与凝重。初步战果正在汇总:在“秃鹫”行动制造的混乱和后勤打击下,正面反击部队成功夺回了“野马滩”南岸两处关键高地,将苏军过河部队的防线压缩了至少一公里,并摧毁浮桥一座。敌人正在收缩防御,炮兵反击力度明显减弱。
然而,“秃鹫”特遣队自身……电台静默依旧。派出的侦察分队和试图抵近观察的空军,都因敌人加强了战场管控和防空而未获确切消息。只有燃烧的后勤中转站残骸,在侦察照片上无声地诉说着那场突袭的惨烈。
王奎站在沙盘前,盯着“秃鹫谷”和鹰喙崖那片区域,久久不语。他脸上没有任何胜利的喜悦,只有深沉的肃穆和一丝压抑的痛楚。陈剑飞是他从辽南带出来的老兵,是“雪豹”的魂。还有那些跟随他深入绝地的战士……
“总指挥,”贺云山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份电文,表情复杂,“莫斯科……通过秘密渠道发来一份‘非正式沟通’文件。”
王奎接过,快速浏览。文件措辞依旧傲慢,但核心意思很明确:暗示如果中方停止军事行动,苏方可以考虑“调整”在“野马滩”的军事存在,并“欢迎”回到谈判桌。
“他们怕了。”王奎将电文扔在桌上,声音冰冷,“‘秃鹫’戳到了他们的痛处,正面反击让他们意识到,想轻易撕开我们的防线,代价远超他们的预期。现在想体面地收缩?”
“我们怎么回复?”贺云山问。军事上暂时占据了主动,但战略上,共和国同样不希望在西域陷入与苏联的全面战争泥潭。
王奎走到巨大的西域全图前,手指沿着那条正在艰难延伸的“钢轨计划”线路,从兰州,划过河西走廊,指向乌鲁木齐,最后落向喀什,并继续向西,指向更遥远的国境线。
“告诉莫斯科,共和国一贯致力于和平解决边境争端。但和平的前提,是双方必须尊重实际控制线,停止一切挑衅和入侵行为。”王奎缓缓说道,每一个字都像钉下的钉子,“‘野马滩’地区的现状,是苏方单方面军事行动造成的。如果苏方真有诚意,第一步,必须是将其所有部队撤回至今年一月一日前的实际控制线以北,并拆除所有非法越境修建的军事设施。”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锐利的光:“在此前提下,共和国愿意在双方认可的边境口岸,举行师长级别的现场会谈,商讨具体落实方案。至于更高级别的外交谈判……可以同时在北京进行。但是,”
他转过身,看着贺云山和指挥中心的所有将领,“在莫斯科用行动证明其诚意之前,‘钢轨计划’不会停止,我西域战区全体官兵的戒备等级,不会降低!他们想谈,可以,我们奉陪。他们想打,我们更奉陪到底!用前线将士的话说,就是要让北极熊明白,共和国的大门,不是他们想踹就踹,想走就走的!”
这就是共和国式的强硬:在展示肌肉、取得战术优势后,提出清晰、合理且不容妥协的谈判条件,将球踢回给对方。同时,绝不因谈判可能开启而有丝毫松懈,反而要利用谈判争取到的时间,加速推进最关键的“钢轨计划”——那条真正的、决定未来西域格局的“铁轨”。
“另外,”王奎补充道,语气森然,“以战区前指名义,发布嘉奖令和战情通报。如实表彰‘秃鹫’特遣队及所有在‘野马滩’反击战中英勇作战的部队和官兵。牺牲将士的名单,要详细、准确,他们的功绩,要让全国人民都知道!我们要用烈士的鲜血和英雄的战绩,告诉所有人,也告诉对面的北极熊:共和国的疆土,每一寸都浸透着守卫者的忠诚与热血,不容侵犯!”
悲愤化为力量,胜利巩固决心。王奎知道,与莫斯科的博弈远未结束,西域的长治久安更是任重道远。但经此一役,共和国在西极的“门闩”,已经用最坚硬的钢铁和最滚烫的鲜血,锻造出了第一道坚实的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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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总统府。
高岩同时收到了西域战区的详细战报(包括“秃鹫”行动的惨烈与正面反击的成果),以及外交系统呈上的莫斯科“非正式沟通”文件及王奎拟定的回复要点。
他站在那幅巨大的世界地图前,目光久久停留在西域与苏联接壤的漫长边境线上。
“主席,王奎总指挥的回复……是否过于强硬?会不会刺激莫斯科,导致谈判破裂?”新任的外交部长有些担忧。
“强硬?”高岩转过身,语气平静却蕴含着无可置疑的力量,“如果我们没有‘秃鹫’的牺牲和正面的坚决反击,莫斯科会发来这份‘沟通’文件吗?不会。他们只会继续增兵,企图用大炮和坦克让我们屈服。谈判桌上的分量,从来都是战场上打出来的!”
他走到办公桌前,拿起笔,在王奎拟定的回复要点上,签下了“同意”二字,并批注:“原则坚持,策略灵活。可授意外交部,在师长级现场会谈的技术细节上,展现一定弹性,但撤军与恢复原状两条底线,绝不退让。”
“另外,”高岩对工业发展与计划委员会主任沈钧儒说,“‘钢轨计划’的优先级,再提升一级。通知全国相关钢铁、机械、铁道制造企业,西域所需的一切物资、设备、人员,必须无条件优先保障!告诉王奎和贺云山,国内就是他们的坚强后盾,要人给人,要物给物,要技术给技术!我要在明年开春之前,看到这条铁路的通车仪式,在喀什举行!”
“是!”沈钧儒凛然应命。
高岩的目光再次投向地图。西域一战,虽然惨烈,却打出了共和国的国威军威,打出了与北极熊博弈的主动权,更打出了加速国家西进战略的紧迫感与合法性。一条钢铁动脉,正将共和国的心脏与遥远的西极边疆,越来越紧密地连接在一起。
铁轨西进,势不可挡。这不仅仅是钢轨的延伸,更是国力的投射,意志的彰显,和一个古老民族面向未来、重新定义自身疆域与影响力的雄心之旅。而刚刚饮血的寒锋,将是为这趟征程扫清障碍、保驾护航的利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