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听到长安物价因董卓滥发小钱而猛涨时,众人不禁唏嘘不已,同时也深感庆幸。
鲁肃感慨道:“多亏惟清有先见之明,早在数月前便下令将府库中以及通过各种贸易换取的大量五铢钱尽数花出,购置了我们急需的粮食、铁料、布匹等实物。
否则如今我乐安手中握有大把不断贬值的铜钱,处境将极为艰难。”
江浩点头补充道:
“此乃董卓涸泽而渔之策,苦的是天下百姓,尤其是那些家中积攒了些钱财的士绅富户。
我乐安如今行的是类似于‘公社’之制,大部分生活、生产物资由郡府统一调配、发放,民间交易多以物易物为主,市场环节极其弱化,故而受这劣币冲击的影响微乎其微。”
他心中清楚,这套模式在特定时期能保障基本生存和稳定,但长远来看,商品经济的活力至关重要,只是眼下必须先渡过生存危机。
这番话让在座众人,包括蔡邕和王之,都对江浩的经济眼光和治理手段有了更深的认识。
酒精的作用下,宴席的气氛越发松弛,众人的醉意也越来越明显。
简雍和鲁肃性格本就豪爽,喝得头昏脑胀,满脸通红,眼看支撑不住,便率先告罪,由仆人搀扶着,踉踉跄跄地离席,回房休息去了。
张飞和许褚这两位猛将,还在硬撑着拼酒,已是东倒西歪,说话舌头都大了,却还嘟囔着:
“没……没醉!再来……三坛!喝个痛快!”
熟知他们脾性的关羽和赵云相视苦笑。
历史上,这两位爷都因为喝酒误事过,张飞喝酒被吕布夜袭徐州,丢了刘备的家小,许褚运输粮食喝醉了,被张飞数个回合刺伤肩膀,夺粮而走。
相比之下,关羽、太史慈、徐荣、高顺等人虽也面色酡红,但尚能保持清醒,坐姿依旧端正,只是话比平时多了些。
蔡邕年事已高,加之旅途劳顿,见此情景,也知道宴席将近尾声,便与王之一起,在仆人的恭敬引领下,离席前往早已安排好的住处休息。
蔡邕被带到的地方,正是蔡琰在乐安的居所。
这是一处颇为雅致清净的宅院,蔡家上下主要成员和贴身仆役已被妥善安置在此,其余随从和部分学子则被安排在紧邻的另外几处宅院。
喝了几口仆人奉上的醒酒汤,蔡邕感觉头脑清明了不少。
他打量着女儿居住的这处院落,虽不奢华,却布置得清雅舒适,可见用心。
但他随即发现,这宅院似乎……只是完整府邸的一部分?
他不由得微微皱眉,带着一丝身为父亲的不满,问陪同在侧的蔡琰:
“琰儿,你这住处……为何只见半院景致?隔壁住的又是谁?”
他心想,女儿即将是郡丞夫人,天子赐婚,怎能只分得半个宅院?
岂不委屈?
蔡琰正在为父亲整理床铺,闻言转过身来,嘴角不自觉地浮现起一抹略带羞涩的笑意,坦然答道:
“爹爹,隔壁住的,是惟清呀。”
蔡邕闻言,顿时噎住,刚刚喝下的醒酒汤仿佛在喉咙里打了个转。
他看着女儿那带着些许甜蜜的神情,张了张嘴,最终所有的话都化作一声无奈的长叹:“唉……好吧。”
即便他心中已然默许了这门婚事,甚至对江浩颇为欣赏。
但亲眼见到听到女儿与那“江黄毛”仅一墙之隔,而且女儿对此似乎甘之如饴,他这颗老父亲的心,依旧如同被浸泡在陈年醋坛子里一般,酸涩无比。
白日里女儿毫不犹豫地挡在江浩身前,如今连称呼都如此亲昵自然……
这漏风的小棉袄,怕是再也缝不回去了。
他只能安慰自己,年轻人两情相悦,又是陛下赐婚,住得近些……也、也属正常吧。
晨光熹微,薄雾如纱般笼罩着乐安城郊的官道。
三辆青篷马车在十余名侍卫的护卫下,缓缓驶出城门。
为首的马车上,刘备与蔡邕并肩而坐,江浩则坐在对面,车帘半卷,窗外绿意正浓。
“伯喈公昨夜休息可好?”
刘备关切地问道。
蔡邕捋了捋花白的长须,点头道:
“甚好。乐安虽不如长安繁华,却独有一番清静祥和之气。这几日所见所闻,让老夫颇有感触。”
马车行进约半个时辰,远处一片青瓦白墙的建筑群逐渐显露轮廓。
江浩透过车窗望去,嘴角泛起一丝微笑。
乐安书院到了,这是他精心策划的一站。
就在距离书院尚有数百步时,刘备忽然抬手示意停车。
“玄德,此处离学校还远,怎么把车停下了?”
蔡邕有些不解地问道,他依稀能望见远方学校的轮廓。
刘备率先下车,转身扶蔡邕下来,恭敬地说道:
“蔡公明鉴,学校是教书育人之所,传经授业之地,需当肃穆。
我不欲打搅学校中经师授课,所以令车在此停下。再者,步行前往,亦显诚心。”
蔡邕闻言,眼中闪过赞赏之色。
他站稳身形,整理了一下深青色儒袍的宽袖,望向远处的书院。
晨风中,隐隐约约传来读书声,断断续续,却格外清晰。
“今海内丧乱,天下群雄争战不已,各地诸侯唯以兵戈而争强,如玄德这般重教者,鲜矣!”
蔡邕感慨道,声音里带着几分苍凉。
“说到重教,我远不如郑康公。”
刘备谦逊地说道,与蔡邕、江浩并肩走在小道上。
许褚率领侍卫们保持距离跟随。
江浩走在蔡邕另一侧,接过话头:
“非也,玄德公与郑康公各有所长。郑康公虽崇贤重士,教化乡里,奈何北海境内黄巾肆虐,无能制之,故虽礼贤,所礼者三二子也。
而玄德公设乐安学院,聘名儒,重昌圣人之道于境,广授名教之业于民。”
这番话并非刻意奉承,而是事实。
在这个时代,郑玄的学问固然精深,但受限于环境,能够亲聆教诲的不过数十人。
而刘备在乐安创办的这所书院,已有三百余名学子,规模虽不能与太学相比,但在战乱频仍的当下,已是难得。
郭嘉跟在稍后位置,嘴角挂着一丝玩味的笑意。
他何等聪明,早已看出江浩这几日安排的深意。
每一处走访都经过精心设计,既要展示乐安的治理成效,又要潜移默化地影响蔡邕。
“确实如此,学院乃是集众人之力,教化万民,玄德心系社稷,无愧皇叔之名。”
蔡邕点点头,目光被路边田间劳作的百姓吸引。
那些农人看见刘备一行,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躬身行礼,脸上洋溢着真诚的敬意。
蔡邕心中暗自思忖:这些百姓对刘备的拥戴,显然不是做戏。
他走遍大江南北,见过太多官吏出行时百姓避之唯恐不及的场景,像这般自然而然的敬意,着实少见。
一行人步行约半刻钟,书院的全貌渐渐清晰。
白墙环绕,青瓦连绵,院门前两株古柏苍翠挺拔,门额上“乐安书院”四个隶书大字笔力遒劲。
门前石阶被打扫得一尘不染,两侧还栽种着几丛修竹,随风摇曳,沙沙作响。
此时正是早课时候,刚进书院大门,朗朗读书声便扑面而来。
那声音清脆整齐,带着孩童特有的稚嫩。
“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子不学,非所宜。幼不学,老何为...”
蔡邕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侧耳倾听,眉头微微蹙起。
这几句文字简练通俗,却蕴含着深刻的道理,更难得的是韵律整齐,朗朗上口。
但他遍览群书,竟从未听过这段文字。
为不打扰校内上课,刘备只带了蔡邕、江浩、郭嘉、许褚等少数几人进入书院。
李华得到通报,从教务处匆匆赶来,见到蔡邕先是一愣。
这位名满天下的大儒就这样活生生站在眼前,让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使君,蔡公,诸位...”
李华正要躬身行礼,蔡邕却摆手制止了他。
“课堂神圣之地,不要打扰他们。”
蔡邕压低声音说道。
李华会意,点头退到一旁。
蔡邕悄悄走到邻着院门口的教室窗外,朝内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