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衙大门紧闭。
两侧高墙之上却有十几名汉子，张弓搭箭，一脸警惕的注视着前头的兵卒。
而在这些人之中，还有两个穿着官服的人。
其中一人满脸络腮胡，目中泛着精光，一脸的警惕。
身旁，则是一名穿着书生服的瘦削中年。
这两人分别是文水县县尉郭淮，主簿钱子书。
“老钱，这些人好像是折冲府的兵卒。”
郭淮虽然不曾在折冲府任过职，但是对于大唐军中装束还是很熟悉的。
他一眼便认出了这些陌生的兵卒来自折冲府。
身旁的钱子书眉头深锁，心底充满了疑惑。
王源和温纶那两个狗贼，如今正在城外封锁城池，这个时候，折冲府的兵卒怎么会出现在县衙之外？
难不成是那两个狗贼见他们迟迟不死，索性便想要赶尽杀绝？
不对！
以那两个狗贼贪生怕死的性子，在城内瘟疫不绝之前，是绝对不敢冒然进城的。
那么，这些兵卒又是从何而来？
“王源！温纶！”
就在钱子书沉思之时，他的耳畔猛然响起了郭淮那愤怒的声音。
抬头看去，只见县衙外不知何时出现了一辆马车。
而在马车的右侧，则是跟着两个戴着面罩，只把眼睛露在外面的身影。
虽然这两人捂得严严实实，但钱子书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正是县令王源和县丞温纶。
而这时，郭淮已经压抑不住怒火，对着两人破口大骂了起来。
“你们两个狗贼！竟然还有脸进城，难道就不怕那些枉死的百姓向你们索命吗？”
“我xxoo你......”
“我哔哔你......”
郭淮身为武夫，骂人的功夫那叫一绝。
他先是‘问候’了一遍两人十八代的女性亲戚，又狠狠地‘关照’了一番两人的家族。
就连身为五姓七望之一的太原王氏，也没能逃过被他臭骂一顿的下场。
“郭淮！你放肆！你大胆......”
听着他那难听的骂声，王源两人也是恼羞成怒，对骂了起来。
但两人都是读书人，翻来覆去的就是那么几句。
根本就不是郭淮的对手。
“这些文人连骂人都是文绉绉的，真是一点杀伤力都没有。”
李恪一边饶有兴致的看着三人骂战，一边还不忘出口点评几句。
程处弼笑了笑，不置可否。
不是文人骂人没有杀伤力，只是眼前这两个废物还算不上真正意义的文人罢了。
在古代，文人可不单单只是读书，他们还会习武练剑，打熬力气。
算是真正意义上的文武双全。
远的不说，就说再过十几年后即将代表大唐出使的王玄策。
那可是一人灭一国的狠角色。
就文水县这两个蠢货，根本就不配称之为这个时代的文人。
“秦明海！给我放箭！射死他！射死他！”
忽然，一道气急败坏的吼声响起。
两人抬眼望去。
只见刚刚还在骂战的王源，此刻正单手捂着心口，脸色苍白。
一副快要气绝身亡的模样。
至于他的战友温纶，也是面如白纸，浑身颤抖，显然也没好到哪里去。
“这两个蠢货该不会就这么被人给骂死了吧？”
李恪愕然抬头，面上没有丝毫的同情之色。
“别废话了，这两人还不能死。”
程处弼白了他一眼后，赶忙跳下了马车。
这王源和温纶他还有大用呢，可不能就这么被气死了。
当然，他更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折冲府兵卒放箭。
“都住手！”
程处弼来到县衙之前，一声大喝，顿时就让原本一触即发的气氛消散了。
秦明海松了一口气，赶忙命令手下兵卒收了弓箭。
墙后那十几名汉子见状，也是长出了一口气，将绷紧的弓弦给松开了。
“程医丞......”
王源脸色难看的看了过来，不解他为何要阻止自己。
程处弼没有搭理王源，只是冷冷的朝后者看了一眼。
而看着这位程医丞前后不一的态度，王源的心底顿时狠狠颤了一下。
与此同时，一种不好的预感也随之而来。
“在下太医署太医丞，奉黜陟使房公之命，协助蜀王殿下前来救治文水县瘟疫。”
“还请此地主事之人开放县衙，让我等入内一见！”
程处弼上前几步，朝着墙后的两人拱了拱手。
“蜀王殿下？”
郭淮转头和钱子书对视了一眼。
“老钱，这人说的话可信吗？”
郭淮并不认为此时此刻，朝廷的蜀王殿下会出现在此地。
他们这文水县是什么地方？
瘟疫横行之所！
蜀王身为皇子，怎么可能轻易犯险，亲自前来？
照他来看，这肯定是王源那狗贼耍的把戏，想要骗他开门。
钱子书知道郭淮心中所想，但他却并不认同后者的看法。
王源有着折冲府兵在手，若是想要赶尽杀绝，完全没必要如此大费周折。
直接让人冲进来开杀就行了。
他们这点人根本就挡不住。
另外，王源那狗贼下令放箭，此人却一句话就令那些兵卒罢手。
显然，这什么医丞不是和那两个狗贼一伙的。
在想明白了这一点后，钱子书便觉得外面这人，有很大可能真是朝廷派来的。
不过他也没有草率的下令开门，而是站在梯子上拱了拱手。
“在下文水县主簿钱子书，敢问这位上官可有朝廷令信？”
程处弼微微颔首，觉得这文水县主簿可比那县令和县丞强多了。
“钱主簿稍等。”
朝着对方拱了下手后，他便回到马车旁，从李恪那要来了房玄龄给他们的回信。
接着夹在指间轻轻一甩，回信便如飞镖一般朝着钱子书飞了去。
郭淮面色一变，急忙探手去抓。
等将回信抓在手中后，他这才发现这并不是什么暗器，而是一封信笺。
“老钱，你看看。”
郭淮将信笺递给了身旁的钱子书。
后者接过信笺，快速的浏览了一遍。
从书信的内容来看，对方确实没有说谎。
不过，他还是谨慎的将目光移动到了最后面，当看清后面加盖着的印章后，当即便再无怀疑。
“县尉，开门吧，他们真的是朝廷派来的。”
对于他的话，郭淮自是不会怀疑。
下一刻，两名县兵便将县衙的大门推开了。
与此同时，郭淮和钱子书也从梯子上下来，走出了县衙。
“郭淮！”
两人刚一现身，王源便红着眼睛扑了过来。
大有一副要将对方撕成碎片的架势。
“狗贼！”
郭淮见状，手掌直接就摸在了腰间的横刀之上。
然而，还不等两人斗上一场，就突然冲出一道身影来。
一脚就将王源给踹翻在地。
王源摔了一个跟头，一脸不可置信的转过头来。
“蜀王！你......”
没错，这将王源踹翻在地的人，正是咱们的蜀王殿下。
“你什么你？不服起来单练啊！”
李恪不屑一顾的嗤笑着。
“你，你怎么敢如此对我，我可是王氏......砰！”
见他到了此时还想拿王氏威胁，李恪上去就补了一脚。
接着，抬拳就朝着对方的脸上招呼。
“我让你张口王氏闭口王氏！”
“王氏了不起啊？”
“本王打的就是你这个王氏人。”
“......”
看着这位蜀王殿下手口并用，打得王源在地上哀嚎惨叫，一时间众人不禁面面相觑。
都没搞懂这又是闹的哪一出。
温纶愣了一瞬后，赶忙跑到了程处弼的面前。
“程医丞，殿下这是做什么啊？您快劝劝蜀王殿下啊。”
看着一脸急色的温纶，程处弼勾了勾嘴角。
意味深长道：“温县丞方才在城外的一番表演，可谓是声情并茂，你觉得我应该给你先前的表演打个几分？”
此话一出，温纶顿时面色大变。
虽然他听不懂这打分是什么意思，但却能从程处弼的话中听明白，自己在城外的那些话并没有骗过这些人。
而且从蜀王的表现来看，这些人应该早就知道他和王源做了什么。
并且从一开始就打算收拾他们了。
虽然已经猜到了答案，但他还是抱着一丝希望道：“程医丞此话何意？”
“行了，都到了这个时候，温县丞就别装了。”
程处弼冷笑一声道：“实话告诉你吧，你和王源两个蠢货干的好事，我们早就从灾民的口中知道的一清二楚了。”
“蜀王殿下此番前来，一方面是为了治理瘟疫，另一方面则是为了让你们两个蠢货，受到应有的惩罚。”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温纶再也没了一丝侥幸心理。
身子一软，整个人便瘫在了地上。
只是他心中还有一个疑问。
“蜀王殿下既已早知此间之事，为何不在城门外便出手将我二人拿下，而是偏偏要在此时？”
他想不明白这两人为何要先和他们虚与委蛇，直到此时才骤然发难。
难道就只是为了从太原王氏坑一点药材？
程处弼笑着道：“咱们的蜀王殿下爱民如子，先前万一要是有百姓冲击城门怎么办？”
“毕竟咱们蜀王殿下心肠软，可做不出那种不近人情的决断来。”
“而有了你们两人就不同了，届时不论蜀王做出何种决断，都可以对人说是你温县丞和王县令干的。”
听到这里，温纶终于明白了。
合着这是把他们两人当成工具人了啊！
如今既然没有了百姓冲击城门，那么他和王源这两个工具人，自然而然的也就失去了利用价值。
如此一来，蜀王也就不用和他们继续虚与委蛇了。
“程医丞当真是好心计！”温纶冷哼道。
“不要把我说的多阴险似的，只不过是你们两个自己蠢罢了。”
程处弼朝着身后摆了摆手，两名蜀王护卫就来到了眼前。
“将温县丞带下去好生照顾着，可别让他轻易死了去。”
“是。”护卫一抱拳，便将温纶拖了下去。
待处理完了温纶后，他又将目光看向了不远处的那道身影。
“秦别将。”
正垂首而立的秦明海闻声，赶忙抬头看了过来。
程处弼抬手，指了指那已经开始哭爹喊娘的王源道：
“秦别将眼睁睁的看着王县令遭难，难道就没有什么想法？”
轰！
听着这露骨的话，秦明海顿时如遭雷击。
下意识的就按住了腰间的横刀。
但是片刻后，他又将手从横刀上拿了下来。
“程医丞说笑了，蜀王殿下自有决断，容不得在下多言。”
见对方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程处弼微微皱了下眉头。
这秦明海是想要和太原王氏撇清关系？
亦或者是，见势不妙打算明哲保身？
秦明海的态度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不过却也在情理之中。
他思索片刻后，迈步走向了前者。
“秦别将和王县令应该不只是同僚关系这么简单吧？”
“不瞒程医丞，在下乃王氏赘婿。”
秦明海并没有隐瞒，直接就道出了自身的根脚。
早在先前说出那番话时，他心中便已经有了决断。
这王氏的狗，他不做了！
程处弼诧异的看了他一眼，稍稍一想，便猜到了对方的心思。
对方之所以回答的这么痛快，无非就是弃暗投明，或者置身事外两种可能。
而这两种可能，他更倾向于前一种。
因为秦明海赘婿的身份，让他根本就没有资格置身事外。
“王氏的赘婿，不好做吧？”
程处弼的话让秦明海愣了一下，旋即他便苦涩的摇了摇头。
“不足为外人道也。”
程处弼见状，话锋一转道：“不知秦别将可有兴趣去十六卫中发展？”
“程医丞有门路？！”
秦明海一脸惊喜的抬起头来。
别说是去十六卫了，只要能让他摆脱王氏，此刻就算让他去长安当一个守城兵他都愿意。
但是。
一个太医署的医丞，有这个能力将他从地方上调到长安吗？
“秦别将无需担忧。”
程处弼笑着道：“家父乃卢国公，想要从地方上调一个别将进京，还是很容易的。”
“程医丞竟是卢国公之子！”秦明海失声惊呼道。
先前在城外时，他便觉得这位程医丞对待蜀王的态度，有些过于随意了。
亏他那时还觉得这位医丞有些摆不清自己的位置。
现在再看，原来小丑竟是他自己。
见他一脸惊讶，程处弼便玩笑道：
“我只想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在外行走，秦别将可要替我保守秘密啊。”
“程公子放心，我秦明海嘴巴严的很！”
秦明海一脸认真的保证道。
而有了卢国公的名头，秦明海便再无疑虑，当下便表示出了愿去长安的意愿。
与此同时，另外一边的李恪也是揍人揍的有些累了。
他看了看还有力气求饶的王源，觉得又不能就这么便宜了对方。
于是，他便将目光看向了正一脸快意的郭淮。
“那个大胡子！”
郭淮闻声，一脸迷惘的看了看四周。
再确定周围就他一个人是大胡子后，这才开口道：“殿下，您叫我？”
“对！就是你，你过来。”
郭淮不敢怠慢，赶忙快步上前，“殿下有何吩咐？”
李恪抬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方才本王已经见识过你骂人的功夫了，现在，有没有兴趣给本王展示一下你揍人的功夫？”
郭淮迟疑道：“殿下想要下官揍谁？”
“揍他！”李恪指着地上的王源道：“怎么样，有兴趣吗？”
一听是要他揍王源这个狗贼，郭淮顿时两眼放光。
“殿下，下官可太有兴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