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忠奸暗斗
辰时初刻，象征着帝国最高权力议事的朝会钟声，沉浑而肃穆地响彻皇城上空。然而，今日这钟声听在耳中，却少了几分往日的庄重，多了几分山雨欲来的压抑。
百官身着各色品阶官服，手持玉笏，沉默地列队穿过被重兵把守的宫门，走向那巍峨的紫宸殿。空气仿佛凝固，无人交谈，甚至连眼神的交换都带着十二分的小心翼翼。每个人都清晰地感受到，那无形中笼罩下来的、令人窒息的压力。秦嵩党羽的将领按剑立于宫道两侧，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每一位经过的官员，那毫不掩饰的审视与威慑，让许多中立甚至心怀正义的官员，都不由得低下了头，心中惴惴。
金殿之内，鎏金蟠龙柱下，文武分列。秦嵩立于文官之首，身着紫色蟒袍，腰缠玉带，面容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惯常的、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淡然。只是那微微垂下的眼睑缝隙中，偶尔掠过的精光，暴露了他内心的警惕与杀机。龙椅之上，皇帝李琰的面色比前几日更加憔悴，眉宇间积郁着化不开的忧色与疲惫，边关的惨败和京城诡异的氛围，显然让这位日渐衰老的帝王心力交瘁。
依例议政开始，户部、工部等官员按部就班地奏报着寻常事务，但所有人都心不在焉，目光若有若无地瞟向文官队列前列，那位须发皆白、身躯却挺得笔直的老者——都察院左都御史徐渭。
终于，在一片略显沉闷的气氛中，徐渭手持玉笏，稳步出列。他的脚步沉稳，但微微颤抖的指尖，泄露了他内心的激荡。
“陛下！臣，都察院左都御史徐渭，有本启奏！”苍老却洪亮的声音，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瞬间打破了殿内虚伪的平静。
所有人的精神都为之一振，连龙椅上的皇帝，也稍稍坐直了身体，目光投向下方的老臣。
“讲。”皇帝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徐渭深吸一口气，朗声道：“臣弹劾中书令、太师秦嵩，执掌枢机，却边事失措，用人不明，致有朔方惨败，疆土沦丧，将士殒命，此乃误国之罪，其一也！”
他没有一开始就抛出通敌叛国的重磅炸弹，而是选择了相对“温和”的切入点，旨在先撕开一道口子，试探皇帝和朝堂的反应。
秦嵩眼皮都未曾抬一下，嘴角甚至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
徐渭继续，声音愈发激昂：“北狄犯境，早有征兆，然秦嵩把持兵部，阻塞言路，排挤忠良如王忠嗣等，致使边防松弛，情报不明！此乃蔽塞圣听、结党营私之罪，其二也！”
“如今边关烽火连天，京城人心惶惶，秦嵩非但不思退敌之策，反以‘维稳’为名，擅调兵马，控制宫禁，监视百官，隔绝内外，致使朝野不安，此乃擅权乱政、居心叵测之罪，其三也！”
老御史越说越激动，花白的胡须不住颤抖，枯瘦的手指直指秦嵩：“秦嵩！你身为宰辅，受国厚恩，不思报效，反而弄权误国，其心可诛！老臣恳请陛下，明察秋毫，罢黜奸相，重整朝纲，以安天下之心！”
一番话，掷地有声，如同惊雷，在寂静的金殿中炸响。不少官员面露惊容，或暗暗点头，或冷汗涔涔。
然而，不等皇帝有所表示，甚至不等徐渭话音完全落下，一个阴柔尖锐的声音便立刻响起，充满了义愤填膺之感：
“徐渭！你血口喷人！”
户部尚书崔明远猛地出列，指着徐渭，厉声道：“北狄凶悍，倾巢来犯，此乃国之大难！秦相临危受命，宵衣旰食，稳定大局，何错之有？王忠嗣丧师失地，证据确凿，如何成了排挤？如今京城防务，乃为护卫陛下安危，防患于未然，如何成了擅权？你在此大放厥词，扰乱朝堂，动摇人心，究竟是何居心？！”
“没错！”吏部侍郎赵元培也立刻跟上，他脸色有些不太自然的苍白，但语气却极为强硬，“徐御史年事已高，怕是老眼昏花，被某些别有用心之人蛊惑，在此胡言乱语！秦相忠心为国，天地可鉴！岂容你肆意污蔑！”
“徐渭构陷宰辅，其心可诛！”
“请陛下治徐渭扰乱朝堂之罪！”
一时间，秦嵩一党的官员纷纷出列，群起而攻之。他们或颠倒黑白，或偷换概念，或直接进行人身攻击，声音嘈杂，气势汹汹，瞬间将徐渭孤零零的身影淹没在口诛笔伐的浪潮之中。整个紫宸殿，仿佛变成了他们的一言堂。
徐渭气得浑身发抖，面色潮红，还想再争辩，却被几个同派的清流官员暗暗拉住，示意他暂且忍耐。皇帝高坐龙椅之上，看着下方这混乱不堪、几乎一边倒的场面，眉头越皱越紧，脸上闪过一丝愠怒，但更多的，是一种深深的无力与疑虑。他看了一眼始终沉默不语、仿佛事不关己的秦嵩，又看了看被围攻得面色通红的徐渭，最终，只是疲惫地挥了挥手。
“够了！”
殿内瞬间安静下来。
“边关战事紧急，当以国事为重。些许争议，容后再议。”皇帝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终结意味，“退朝！”
他没有支持徐渭，也没有斥责秦嵩党羽的嚣张，选择了最保守的搁置。
钟声再次响起，却带着一种仓促和狼狈。百官神色各异地退出紫宸殿。秦嵩在党羽的簇拥下，面无表情地率先离去，经过徐渭身边时，甚至连眼角的余光都未曾扫过。
徐渭站在原地，望着皇帝离去的身影，又看了看秦嵩党羽嚣张的背影，老眼中充满了悲愤与绝望。他踉跄一步，几乎站立不稳，被身旁的同僚扶住。
“徐公，保重身体啊！”
“奸臣当道，言路闭塞，如之奈何……”
老御史仰天长叹一声，浑浊的泪水终是滑过布满皱纹的脸颊，喃喃道：“国将不国，妖孽横生啊……”
这忠奸之间的第一次明面交锋，以清流的惨败和秦嵩的绝对压制告终。然而，这金殿之上的暗斗，仅仅是冰山一角。真正的雷霆，正在殿外酝酿，即将以更猛烈、更无可阻挡的方式，劈开这重重的黑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