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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周瑜率使团追上时,正见孙策在道旁拭汗。美周郎皱眉望向来路:方才村口树上又见悬尸,越近下邳,此等怪事愈频。

自入曹境,几乎每过几个村落就会看见裸尸高悬。起初只当是惩处犯人,可古怪的是——离治所越近,这般警示反而越多。

曹孟德治下,不过如此。孙策甩去枪穗上的草屑,与我们江东一样,除了 ** 立威,别无他法。

昨夜你那番话确实让我有些心惊,连我也不免生出几分担忧,以为陈太阿真有整顿乾坤的本事,竟能在短短两月间重整地方。

如今看来,不过尔尔。

吴郡周遭乡里悬尸示众的囚徒,恐怕比不上下邳。

再者,下邳毗邻权力中枢,死者众;

广陵远离朝堂,死者寡。

这不正说明他们倚仗严刑峻法、依靠所谓牌甲制来约束百姓的手段,实则力有不逮?

至少,还未能将触角伸至广陵。

孙策并非愚钝之人,虽不善治理政务,却颇有见微知着之能。周瑜亦未寻出他话中破绽,只得缄首。或许陈渡确实不如想象中那般可畏。

曹操新得的徐州秩序恢复快于江东,大抵因所受破坏较轻罢了。

他们那牌甲制确是编户齐民的良策,待返回江东便可效仿。孙策提议道。

周瑜却摇头:此制他们可行,我们却难以速成。

为何?孙策不解。

曹操靠什么让视官府如仇雠的百姓甘愿接受牌甲制?难道仅凭武力威慑?周瑜反问。

孙策沉吟道:校事来报,曹操分发粮食、布匹、油盐及粮种,徐州百姓方愿归顺。

正是。周瑜接言,

我军粮秣布帛仅堪自用,哪有余力赈济百姓?

能行十五税一已属不易。

而今将征荆州,战事若起,赋税恐须增至十税一,更需大兴徭役,如此粮饷或可勉强维持。

孙策闻言怒道:

提及赋税便令人恼火!

若非江东世家顽固抵抗,拒不交出隐户,何须加征于民?

陈太阿倒是走运,借袁术之手逼得徐州人献出隐户,否则他们岂能行三十税一?

周瑜肃然道:

岂是侥幸?

此乃陈太阿为曹操谋划之功。

孙策冷嗤:

公瑾何故灭自家威风?

“若非袁术插手,徐州世家怎会甘心将百万隐户拱手让予曹操?”

周瑜轻叹:“若无袁术横插一脚,确无可能。

“但你可知,自四年前讨董之战落幕,曹操选择进驻无人问津的青州起,

“陈太阿便已谋划借陶谦、袁术之力削弱徐州豪强,夺取其隐匿人口?

“当年那场焚天煮海的大火,不仅荡平青州黄巾之患,更令天下震动。随后连破公孙瓒、陶谦合围,

“那时起,陈太阿早已设下棋局,静待陶谦、袁术自投罗网。

“起初我也未能窥破。

“直到陶谦兵败青州,

“袁术入主徐州,

“琅琊炮现世三日破敌;

“再到如今徐州秩序重整,牌甲制推行——

“串联诸事,方悟陈渡此局之精妙。

“牌甲制能成,非仅因 ** 百姓,

“更因青州稷下派出的属吏踏遍徐州村落,

“他们务实高效,令行禁止,纵遇 ** 亦不施暴。若无此等干吏,新制绝难落地。

“正因如此,我断言江东欲效此法,短期内难成气候——关键不在粮种耕地,而在人才根基。

“亦由此印证,陈太阿四年前便已开始布局徐州,包括今日之改制。”

发现一处村庄,使团停下休整。

此处离下邳不足十里,站在稍高的土坡上,已能遥望下邳城郭。

两百多人就地生火造饭,却面临饮水短缺。

周瑜亲自领人进村取水,顺道探查下邳周边民情与地形。

这些信息都需详细记录,为日后攻取徐州做准备。

同时也可借鉴徐州的长处,弥补江东不足。

此次出使徐州,对周瑜而言是难得的深入敌后侦察良机。

江东新设的校事府人员混杂,能力有限。

周瑜亲临探查,能发现普通探子忽略的细节。

但沿途屡遭冷遇......

因徐州推行牌甲制,村民对外来者戒备森严。

即便周瑜一行换了便装,藏起兵器,村民仍抵触与外乡人接触。

他们只能在村外围徘徊,寻找未挂十家牌的住户。

往往还未探得有用消息,保长便带人将其驱离。

孙策多次想动武,都被周瑜劝阻。

绑人逼供的提议亦遭周瑜否决。

此次出使有求于曹操,岂能在其境内生事。

至今未有重要收获,令周瑜既忧虑又遗憾。

忧虑因牌甲制极利统治,却难在江东推行。

遗憾是连村口悬挂的**用途都未查明。

此行目前仅勘得徐州地形地貌。

军师,快看!随从突然喊道。

周瑜抬眼望去,见村口走出两名华服男子,身后跟着十余名披甲士兵。

官兵发现这群外乡人,立即警觉起来。

尔等何人?来此作甚?为首的 ** 厉声喝问。

周瑜拱手应答:

庐江周瑜,奉江东孙破虏之命前来出使。

---

“奉主公之命出使曹镇东,欲结盟好。”

“途径此地,特来讨水。”

领头者眉头紧锁:“周公瑾?我听过你。”

“看你这般模样,倒也非虚言。”

“可有孙破虏的文书?”

“若无凭证,纵是周公瑾,也休想离开。”

周瑜从容取出盖有扬州牧印玺的通关文牒,递予对方。

那人验看后归还,肃然道:“某乃夏侯霸,夏侯妙才之子。”

“虽此次你等为结盟而来,但终有一日兵戎相见。”

“今日相遇,也算缘分。”

“要取水便自便,莫扰百姓。”

言毕,夏侯霸径直离去,对周瑜一行毫不在意。

周瑜凝望其背影,暗自思忖。

夏侯霸身着低阶属吏制服,无印绶,仅带十余名普通兵士——

竟是连曲军侯都不如的保甲小吏。

此人可是夏侯渊之子!

怎会与寒门属吏无异,奔走乡野?

周瑜心绪复杂,继续前行。

未出百步,村中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嚎。

再近些,男女咒骂、恸哭、诅咒之声交织如浪。

拐过土墙,血腥一幕豁然眼前——

数十村民围作一圈,手持棍棒锄石,疯 ** 砸地上之人。

那受刑者哀嚎求饶,声渐微弱。

周瑜示意随从止步,独自靠近人群。

待听清村民怒吼内容,他瞳孔骤缩,恍然大悟。

原来树上悬挂的 ** 非官府所为,

而是保甲民众自治——

将屡犯律法者当众捶杀,悬尸儆戒。

此刻受刑者的惨叫,

正因他三度触法,咎由自取。

---

官府先前应允给该保百姓的耕牛、铁锄、煤炭、柴草、赋税减免、口粮补贴等所有惠民措施,尽数作废。

以民制民,陈太阿果真手腕高明。

周瑜喟然长叹,心绪难平。

真正令人称奇的岂是计谋本身?

非也。

可贵的是支撑这计谋落实的钱粮根基、官吏体系与官衙威信。

百姓归心,图的正是这些实实在在的好处。

周瑜领着十余名亲兵提着清水返程,沿途眉峰紧锁。为防不测,他们向来择定远离村落的营址驻跸。此番亦不例外,故孙策未能目睹乡民将捶毙者赤身悬挂村头的场景。

待周瑜将所见所闻悉数道来——从夏侯霸竟在村中担任推行牌甲制的底层属吏,到方才村民群起诛杀罪犯之事——孙策初闻夏侯霸此等世家子弟竟需从微末吏职起步时,登时愕然。

虎父无犬子,凤裔岂栖蒿?

孙策百思不解:曹操令夏侯霸这般俊才去做寻常小吏便能胜任的琐事,岂不是暴殄天物?好男儿自当沙场饮马,帷幄决胜。若终日与愚氓为伍,谨小慎微,安能成就将相之业?简直荒谬。

虽值年少,孙策却深谙境遇铸就性格之理。昔年弘农王刘辩寄养道观,言行轻佻毫无君王气象,终遭董卓鸩杀;而今傀儡天子刘协由太后教养,纵为提线木偶,当年董卓乱政时尚显聪慧机辩,确有 ** 风范。

在孙策看来,世间纵有草莽豪杰,也不过是困于出身暂居乡野。一旦风云际会,便似猛虎出柙,百兽慑服。他们孙氏父子,正是这般啸傲山林的猛虎。

但当周瑜说到罪犯被同村百姓亲手捶杀,说到妇孺老幼皆唾其面,连至亲都冷眼旁观不予阻拦时,孙策向来倨傲的面容首次显露出凝重。这毕竟是个奉行亲亲相隐的世道——血亲犯罪,本该缄口包庇才是。

如今曹操推行牌甲制,以连坐之法定罪,一人犯事,全保受罚,取消整保居民的福利优待。这法子看似粗暴,却将整个保的人家利益牢牢绑在一起。

简单,却极有效。

你若行窃抢劫,被人告发,经官府查实,恐怕连亲生父母都不敢替你求情。

无论何时,大多数人总会顾及家人。想到自己犯罪会连累全保利益受损,想到父母妻儿因自己蒙羞,在乡亲面前抬不起头,甚至被排挤得无法生存,犯罪的代价便陡然飙升。

是铤而走险,还是安分守己等着官府发放福利?

聪明人都知道怎么选。

那些被游街示众的 ** ,多是无法无天、不孝不义的泼皮无赖。

从前他们欺男霸女、劫掠偷盗,无人敢管,无人敢替弱者出头,只因事不关己。

如今不同——即便冷眼旁观,也要付出代价。

于是,所有参与牌甲制、享受官府优惠的百姓,都成了曹操治下的监督者,秩序的扞卫者。

表面看,曹操花钱花粮与百姓捆绑,统治成本似乎增加了。

实则不然——长远来看,反而大幅降低。

公瑾,这牌甲制,江东当真学不来?

孙策消化完周瑜带来的消息,不甘地望向并驾齐驱的挚友。

周瑜目视前方,干脆地摇头。

孙策啐了一口,不再多言,默默催马前行。

不多时,下邳城外熙攘的人流映入使团眼帘。距城不过两里,孙策扬鞭轻策燎原火,小跑至队首,伪装成护卫统领周泰。

——毕竟,谁能保证曹操不会突然翻脸扣押孙策,以此要挟江东?

当然,这话是孙坚说的。

实情却是:此次出使本是周瑜主动请缨。孙坚听罢张昭谏言,对这位新投效的公族子弟仍不放心,遂命孙策暗中随行,以护卫之名行监视之实。

孙策纵马前行不远,忽见一位浑身雪白战袍的将军从城门处缓缓而出。

他立即勒住缰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