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嗖——”
那个装着汽油的玻璃瓶,在夜空中划出一道橘红色的抛物线,像一颗流星,直奔腾飞贸易公司仓库的木窗而去。
扔瓶子的小混混叫“癞子”,是这一片出了名的手欠。看着那瓶子即将撞碎玻璃,他嘴角的狞笑已经咧到了耳根。只要这一把火着起来,那位爷答应的一千块钱就到手了。
然而,就在瓶子即将击中窗框的前一秒。
“砰!”
一声闷响。
一根粗壮的木棍不知从哪飞了出来,精准地在半空中截击了那个玻璃瓶。
“哗啦——”
玻璃瓶在空中炸裂,汽油四溅,火苗像一条火龙瞬间吞噬了那根木棍,然后散落在满是碎石子的墙根下,轰地燃起了一大团火光,却连仓库的墙皮都没蹭着。
“谁?!”
癞子吓了一跳,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道黑影就像猎豹一样从旁边的草丛里窜了出来。
速度太快了!
癞子只觉得眼前一花,紧接着膝盖窝一麻,整个人“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一只穿着解放鞋的大脚,带着千钧之力,狠狠地踩在了他的后背上,把他踩得像只王八一样贴在泥地里吃土。
“操!点子扎手!快跑!”
另一个负责放风的同伙见状,吓得魂飞魄散,转身就要往巷子里钻。
“大壮!截住他!”
踩着癞子的黑影一声怒吼。
巷子口,那个像铁塔一样的汉子——大壮,手里拎着两只从河边捡来的灭火沙袋,面无表情地堵在那儿。
那个同伙掏出一把弹簧刀,哆哆嗦嗦地比划着:“给老子滚开!不然捅死你!”
大壮连眼皮都没眨一下,把手里的沙袋往地上一扔,“砰”的一声,地面都颤了颤。他一步步逼近,那股子在战场上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煞气,让那个小混混手里的刀都在抖。
“你……你别过来……”
一分钟后。
两只“死狗”被扔在了仓库门前的空地上。
仓库的大灯亮了。方俊披着那件旧军大衣,手里夹着半截烟,慢悠悠地从门卫室里走了出来。
其实今晚方俊根本没回家。
自从生意火了之后,他的右眼皮一直跳。侦察兵的直觉告诉他,有人在盯着这块肥肉。所以,他让老黑和大壮轮流值夜,自己也在办公室里打地铺。
这就叫防患于未然。
方俊走到那个还在燃烧的汽油残迹旁,看了一眼那被烧焦的木棍,又看了看地上趴着的两个人。
“玩火?”方俊蹲下身子,用两根手指捏起癞子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
灯光下,方俊的脸一半在明,一半在暗,眼神冷得像冰窖里的石头,“知不知道这仓库里装的是什么?一千多箱烟。这一把火要是着了,那就是几百万的损失。按刑法,够枪毙你两回的。”
癞子也是个滚刀肉,虽然被抓了,但嘴还硬:“少他妈吓唬老子!老子就是看你不顺眼!有种你就报警!大不了蹲几年号子!”
“报警?”
方俊笑了,笑声很轻,却让人毛骨悚然。
他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转头对老黑说:“老黑,去把那几桶剩下的机油提过来。”
老黑没问为什么,转身就去提了两桶黑乎乎的废机油,往那两人面前一放。
“你们想玩火,我成全你们。”
方俊的声音很平淡,“把衣服扒了。泼上机油。然后……给他们一根火柴。”
“啊?!”
这下,不仅是癞子,连旁边的大壮都愣了一下。这……这是要杀人啊?
方俊眼神一厉:“动手!”
老黑是跟方俊最久的老兵,他从方俊的眼神里读懂了什么。他二话不说,上去就要撕扯癞子的衣服。那股子狠劲儿,吓得癞子终于崩溃了。
“别!别!爷!方爷!我说!我说!”
癞子鼻涕眼泪一大把,死命地磕头,“不是我要烧的!是有人给钱!是‘彪哥’!城西的彪哥!”
“彪哥?”方俊皱了皱眉。
这个名字他有点印象。以前是个倒腾走私手表的二道贩子,属于那种不入流的角色。怎么突然有胆子动海关盯着的货?
“他为什么烧我?”方俊问。
“他说……他说您断了财路。现在黑市上那些‘水货’烟根本卖不动,大家伙儿手里的货都压着,亏惨了。有人放出话来,要……要废了您的招牌,让您滚出海州。”
方俊听完,沉默了。
他挥了挥手,示意老黑把人放开。
“滚吧。”方俊把烟头扔在地上踩灭,“回去告诉那个什么彪哥,还有他背后的主子。想玩,明着来。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丢人。”
癞子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跑了,连鞋跑丢了一只都不敢回头捡。
“方队,就这么放了?”大壮有点不甘心,拳头捏得嘎巴响,“这种人,不打断一条腿他不长记性!”
“打断腿容易,警察来了你也得进去。”
方俊看着两人逃跑的方向,目光深邃,“而且,这两个就是小鬼。打了小鬼,阎王也不会出来。咱们得钓鱼。”
“钓鱼?”老黑擦了擦手上的油,“这鱼恐怕有点大。”
方俊冷笑一声:“多大的鱼也怕网。不过这次,咱们不能只靠自己守了。”
第三天。
腾飞贸易公司的门口,贴出了一张巨大的告示。
不是招聘,也不是促销,而是一张红纸黑字的《告同行书》。
上面的内容很简单,甚至有点狂妄:
“本公司所售卷烟,皆为海关合法罚没物资,拥有烟草局正规牌照。近日有宵小之辈企图纵火行凶,已被我司安保人员击退。从即日起,本公司将与市公安局联防队建立‘警民共建点’。无论是谁,想在太岁头上动土,先掂量掂量自己的脑袋够不够硬。”
这张告示一出,海州的道上炸锅了。
有人说方俊是疯了,敢这么公开叫板;有人说方俊是虚张声势。
但紧接着,人们发现,腾飞公司的门口,真的挂上了一块铜牌——“海州市公安局治安联防示范点”。
每天晚上,都有一辆闪着警灯的摩托车在仓库附近巡逻。
这当然不是天上掉下来的。
那是方俊拿着两条“中华”和一面锦旗,去找了辖区派出所的所长。对于派出所来说,这片区域治安好了,又有“拥军优属”的典型企业(方俊雇的都是退伍兵),那是政绩,何乐而不为?
这一招“借力打力”,直接把那个所谓的“彪哥”给憋成了内伤。
明的不行,暗的也不敢来了。
一时间,腾飞公司的生意不仅没受影响,反而因为这次“纵火未遂”事件名声大噪。老百姓都觉得,连黑社会都嫉妒的烟,那肯定是好烟!
一个月后。
方俊坐在办公室里,看着账本上那一串串数字。
短短一个月,纯利润突破了二十万。
他把钢笔帽合上,站起身,走到那一面巨大的海州市地图前。他的目光没有停留在市区,而是看向了更远的地方——那条蜿蜒的海岸线。
这二十万,对于普通人来说是天文数字。但对于方俊心里那个正在膨胀的版图来说,只是第一块砖。
“烟草这生意,虽然暴利,但受制于人。”方俊自言自语。
货源是海关的,牌照是烟草局的。一旦那边的政策有变,或者罚没物资没了,这生意立马就得停。
不能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
就在这时,电话响了。
是高建国打来的。
“喂,高队。”方俊接起电话,语气轻松,“烟卖得差不多了,这周的款项马上打过去。”
“方俊,先别管钱的事。”高建国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严肃,甚至带着一丝焦虑,“你马上来一趟我办公室。有事找你。”
“有事?”方俊心里咯噔一下,我立马就到!什么事这么着急?”
高建国顿了顿,压低声音说道,“是缉私队。昨天晚上,我们在外海截获了一艘大船。船上装的不是烟,也不是电器。”
“是什么?”
“是车。全是整车。而且……是右舵车。”高建国深吸了一口气,“这批货太烫手,涉及到南边的一个大集团。现在上面有人给我施压,想让我放行。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方俊握着话筒的手猛地收紧。
整车走私。右舵车。南边大集团。
这几个关键词串联在一起,方俊立刻嗅到了一股熟悉的血腥味。那是一年前,他和战友们在海上拼命时才有的味道。
风暴,又要来了。
而这一次,方俊不再是那个只知道冲锋陷阵的队长,他是一个手里握着资本、身后站着兄弟的商人。
“高队,等我。半小时左右到。”
方俊挂断电话,抓起西装外套,大步走出门外。
路过老黑身边时,他停了一下。
“老黑,把咱们修车的那套家伙事儿准备好。还有……让大壮他们把平时训练的底子捡起来。”
老黑一愣:“方总,要干啥?”
方俊整理了一下领带,眼神锐利如刀:
“咱们要去帮高队,‘验验货’。”
海关扣押场。
那艘巨大的货轮像一只搁浅的巨兽,静静地停在码头。几十辆崭新的丰田皇冠、日产公爵被蒙着帆布,密密麻麻地排在甲板上。
方俊跟着高建国登上船。
当方俊掀开其中一辆车的帆布,看到车窗上贴着的那个不起眼的标志时,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是一朵金色的郁金香图案。
这个图案,他在烂泥湾卧底的时候见过。
那是走私巨头黄四海背后真正的靠山——“金三角贸易集团”的徽章。
“原来是老朋友啊……”方俊的手指划过冰冷的车身,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笑意,“黄四海,你这老狐狸还不肯罢手。”
就在这时,码头入口处,几辆黑色的奔驰轿车呼啸而来,极其嚣张地停在了警戒线外。
车门打开,下来的一群人个个西装革履。为首的一个年轻人,戴着墨镜,嘴里嚼着口香糖,嚣张地指着船上的高建国喊道:
“高队!这批货是我们公司的误运!手续马上就到!您要是敢动这批车一颗螺丝钉,小心您这顶乌纱帽戴不稳!”
高建国气得脸色铁青。
方俊却慢慢地转过身,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个年轻人,就像看着一只跳梁小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