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层的入口并非阶梯尽头,而是一道荡漾着水波般银光的能量屏障。韩明远与苏星临没有丝毫犹豫,相互搀扶着撞入其中。
没有预想中的实体空间,穿过屏障的瞬间,周遭景象如同被打碎的镜子般片片剥落。脚下不再是金属地面,而是一片虚无的黑暗。随即,无数光影碎片从黑暗中涌现,旋转、重组——
他们仿佛坠入了各自的记忆深处,却又诡异地交织在一起。
苏星临发现自己站在前世实验室的走廊,窗外是熟悉的城市夜景,但走廊尽头却弥漫着蚀骨风窟的黑暗与星骸殿修士狰狞的面孔。她拼命想逃离,双腿却如同灌铅。身后传来韩明远沙哑的嘶吼和刀锋碰撞声,她想回头,却看见云瑾在星光中消散的背影……恐惧、无力、失去的痛楚如潮水般淹没了她。这是她内心最深的梦魇:无法保护所爱之人,无法改变注定的悲剧。
与此同时,韩明远则置身于北境战场的最前线。黑旗军如潮水涌来,他浑身浴血,斩星刀卷刃,身边的同袍一个个倒下。突然,他看到苏星临被紫袍长老的骨杖刺穿胸口,星光溃散,而自己却被无数敌人死死拖住,寸步难移……绝望的愤怒与无能为力的自责如同毒蛇啃噬着他的心脏。他最大的恐惧,正是重蹈覆辙,无法兑现守护的誓言。
两处幻境并行,却又彼此渗透。苏星临在实验室的玻璃倒影中,看到了韩明远在战场上绝望的脸;韩明远在血泊的反光里,瞥见了苏星临在走廊中孤立无援的身影。
“这是……心魔幻境。”苏星临最先反应过来,强忍着幻境带来的剧烈情绪波动,试图凝聚心神。阵鉴在她识海中发出清凉的波动,帮助她维持一丝清明。“必须破开!这不是真的!”
“星临——!”韩明远的咆哮声仿佛穿透了时空,从战场的幻境中隐约传来,充满了焦灼与痛苦。
他的呼唤像一道闪电,劈开了苏星临心中的迷雾。她猛地意识到,这幻境并非仅仅针对个人,更是在考验他们彼此之间的“联系”与“信任”。沉溺于各自的恐惧,只会被各个击破。
“韩明远!”苏星临不再试图逃离走廊,反而停下脚步,闭上眼睛,全力催动阵鉴。她不再抵抗那些恐惧的影像,而是主动将自己的意识,顺着那丝与韩明远在绝境中建立的、牢不可破的心灵联系,延伸过去!
“我在!我没事!这些都是假的!”她的意念如同温暖的火焰,穿透幻境的屏障,投向韩明远所在的方位,“看着我!相信我!就像我相信你一样!”
战场幻境中,已被杀戮和自责淹没的韩明远,脑海中骤然响起苏星临清晰而坚定的声音。他猩红的瞳孔猛地一缩,眼前“苏星临被刺穿”的恐怖景象出现了瞬间的模糊。他听到了她的呼唤,感受到了那股毫不退缩的信任。
“啊——!”他仰天发出一声怒吼,不再去看周围厮杀的幻影,也不再去想无法救援的“景象”,而是将所有残存的神志与意志,统统集中于一点——回应她的呼唤,守护那份真实的信任!
斩星刀被他重重插在“地面”,他单膝跪地,双手握紧刀柄,低吼道:“破!”
这不是对幻影的攻击,而是对自己内心的斩击!斩断恐惧,斩断犹豫,斩断一切干扰他判断的虚假!星煞之力与破军战意在他体内轰鸣,不是为了毁灭外敌,而是为了稳固本心!
随着他这决绝的一“斩”,战场的幻象如同被风吹散的沙堡,开始剧烈晃动、崩解。
而苏星临这边,在她主动将意识连接过去、并感受到韩明远那强韧不屈的回应时,走廊的幻象也开始扭曲、淡化。那些狰狞的面孔和云瑾消散的背影,在韩明远传递过来的、炽热如熔岩般的守护意念面前,如同冰雪消融。
两处濒临崩溃的幻境,因为两人心灵的主动连接、相互支撑与绝对信任,产生了共鸣般的共振,随即如同连锁反应般,同时开始大面积坍塌!
黑暗退去,光影碎片再次飞舞重组。
当视线重新清晰时,两人发现自己依旧站在第三层真实的土地上。这里没有复杂的场景,只有一片空旷,中央悬浮着一枚巴掌大小、形制古朴、通体暗金、表面铭刻着无数细微兵器符文的令牌——“兵鉴”的实体投影,或者说,是它的“试炼之影”。
而他们之间的距离,不过三步。韩明远依旧保持着单膝跪地、拄刀而立的姿势,苏星临则微微喘息,指尖阵鉴蓝光流转。两人身上幻境带来的冷汗尚未干透,目光却已牢牢锁定了对方,确认彼此无恙后,才齐齐看向那枚暗金令牌。
“好险……”苏星临心有余悸。这心魔幻境直指内心最脆弱处,若非他们早已生死相托、心灵相通,恐怕真会沉沦其中,被幻境吞噬神魂。
韩明远缓缓站起,走到她身边,伸手用力握了握她的手腕,力道有些重,仿佛要确认她的真实存在。“没事了。”他声音低沉,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后怕。
就在这时,下方传来能量剧烈碰撞的声响和祭守惊怒的呼喝——那三名祭守也闯入了第三层,显然同样陷入了心魔幻境!听动静,他们似乎陷入了苦战,短时间内无法脱身。
这为他们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
悬浮的暗金“兵鉴之影”缓缓旋转,发出一阵清越如剑鸣的嗡响。随即,一道混合着苍老与威严的意念,同时传入两人脑海:
“勘破虚妄,心魂相契。汝二人,已通过‘破军’择主之初步试炼。”
“然,‘兵鉴’非仅择主,更需‘合契’。破军之道,非一人可尽掌。需执阵者洞察先机,运筹帷幄;执兵者勇猛精进,斩破万障。二者心意相通,如臂指使,阵为眼,兵为刃,方为‘阵兵合契’之真义。”
“现,以汝等相连之心魂为引,接引‘兵鉴’本体降临。合契过程中,需共同承受‘破军’杀伐意志之洗礼,淬炼神魂,烙印印记。若心意有隙,或意志不坚,轻则神魂受损,重则双双殒灭。尔等,可愿继续?”
意念隆隆,带着不容置疑的肃杀。
苏星临与韩明远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毫无动摇的决心。
“愿意。”两人异口同声。
话音落下,那暗金令牌投影光芒大盛!祭坛顶端,那一直翻涌的破军风暴核心处,一点璀璨到极致的暗金光芒骤然亮起,如同流星般坠落,瞬间没入下方的令牌投影之中!
投影瞬间凝实、膨胀,化作一枚真实的、古朴威严的暗金兵鉴令牌!更加庞大精纯的破军意志与杀伐之气,如同决堤的洪流,从中奔涌而出,瞬间将苏星临与韩明远淹没!
真正的“阵兵合契”,开始了!
而下方,三名祭守似乎终于找到了应对幻境的方法,破开幻象的声响越来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