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落星峡的阴影中,指尖抚过岩壁上凝结的霜花。冷月心传来的密信还带着女子指尖特有的微凉香气,羊皮纸上用银粉绘制的路线图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峡谷深处传来寒鸦夜啼,像是在为迷途者引路,又像是在哀悼即将到来的死亡。
青铜面具下的呼吸平稳如常,只有紧握的双拳泄露了内心的波澜。三年前那个血月之夜,我跪在义父尸身前立誓时,指甲也是这样深深掐进掌心。夜无影这个名字,从被萧烬赐下的那天起,就注定要在黑暗中行走。
主上要活的。我对着空无一人的幽谷低语,声音被山风撕成碎片。萧烬那双比寒潭更深的眼眸浮现眼前,他将玄铁令牌按在我肩上的力度,仿佛还残留在甲胄之下。九域统一的宏图霸业,竟要系于一个行踪诡秘的方士身上,这本身就是对狮系帝王无上权威的挑衅。
峡谷两侧的崖壁突然渗出幽蓝磷火,如同无数鬼眼在黑暗中睁开。我旋身将短刃横在胸前,玄铁刀刃划破空气的锐响惊醒了沉睡的山灵。这些磷火并非自然现象——它们按照某种古老的星图排列,在虚空勾勒出北斗第七星的轨迹。
幻术?面具下的唇角勾起冷弧。当年在断魂崖刺杀南国丞相时,我曾见过更精妙的迷阵。指尖翻飞结印,三枚淬毒的银针从指缝弹出,精准刺入岩壁上三处隐蔽的阵眼。磷火应声熄灭,却在十步之外重组,这次化作了漫天血色飞蝗。
我踏碎最后一只扑来的蝗影,靴底碾碎的不是虚幻,而是某种混合着曼陀罗花粉的冰晶。苏轻烟的声音突然在耳畔响起,带着医毒双绝者特有的清冷:北境冰蚕吐出的丝,混着南疆曼陀罗,这手笔倒像是玄机子的风格。
眼前景象骤变。血色飞蝗化作滔天火海,我竟站在三年前覆灭的杀手组织总坛旧址。断壁残垣间,数十具尸体堆叠成山,其中最年幼的那个孩子,脖颈上还挂着我送他的木雕小兔子。那是我唯一没能救下的人。
你本该是夜刹楼最锋利的刀。义父的声音从火海中传来,他胸口插着的,正是我亲手锻造的短刃。火焰舔舐着他花白的胡须,那双曾教会我握刀的手,此刻正指向我的咽喉,为何要认贼作父?
我闭上眼,任由记忆的利刃凌迟心脏。当再次睁眼时,瞳孔中已燃起幽蓝杀意。青铜面具下的呼吸依旧平稳,左手食指却在悄然计数——从幻境启动到现在,恰好三百息。这是玄机子惯用的术法时长,也是他留给猎物的死亡倒计时。
三千四百七十二。我轻声报出数字,声音冷得像峡谷深处的寒冰。右手短刃划破掌心,鲜血滴落在干燥的岩石上,瞬间蒸腾起白烟。那些自以为是的幻术构建者永远不懂,真正的杀手从不会被过往束缚,我们只会将伤痛锻造成更锋利的武器。
幻境如同破碎的琉璃般寸寸龟裂。我踩着残像的碎片走向峡谷深处,沿途散落着玄机子故意留下的踪迹:沾着北斗草汁液的脚印、刻在树上的星象符号、还有用朱砂画在岩壁上的嘲讽笑脸。狐系谋士的狡黠与蛇系情报官的冷静在我脑中交织,墨尘分析星图时的低语与冷月心递交密信时的眼神重叠——他们都在提醒我,这是个精心设计的陷阱。
转过最后一道弯时,我看见那株传说中的望乡花。玄机子就坐在花树下,白袍被山风吹得猎猎作响,手中玉箫正吹奏着北境的送葬曲。他甚至没有回头,只是将一枚玉简插在泥土里:告诉萧烬,九域气运岂是人力能改?他若执意统一,必将引来天罚。
我没有上前。月光突然被云层遮蔽的刹那,望乡花的花瓣诡异地逆着风向旋转,在地面拼出玄机子真正的去向——不是玉简指向的西漠,而是东南方的陨星渊。这个发现让我青铜面具下的眉峰微挑,原来从踏入峡谷的第一步起,我们就都成了他棋局上的棋子。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那是冷月心派来的支援。我转身隐入阴影,将玄铁令牌按在为首密探的掌心:告诉冷大人,玄机子用的是七星换斗之计。真正的遗迹不在落星峡。密探领命离去时,我补充道,转告墨先生,星图的第七星被人动过手脚。
寒鸦再次啼叫时,我已站在峡谷最高处。夜风掀起黑色披风,露出腰间悬挂的玉佩——那是萧烬在收服我那天,亲手系上的信物。月光穿过云层照在玉佩上,映出里面封存的一缕龙气。
你的棋局,我接了。对着空无一人的幽谷说完这句话,我化作一道黑影没入密林。落星峡的幻术陷阱虽被破解,但玄机子留下的那句仍在耳边回响。九域统一的道路上,原来最可怕的不是敌国的千军万马,而是这些隐藏在暗处,试图拨动天命的棋手。
青铜面具下的双目闪过寒光。无论前路有多少幻境迷阵,只要萧烬的龙旗还在风中飘扬,夜无影的刀,就会永远为他斩断黑暗。至于那些妄图改变气运的跳梁小丑,终将发现——真正的天命,永远掌握在敢于逆天而行的强者手中。
远处传来晨鸡报晓,我加快脚步向东南方疾驰。陨星渊的遗迹在等着我们,而玄机子布下的棋局,也该到了落子的时候。只是此刻我还不知道,这场暗影追迹,即将揭开一个足以颠覆九域的惊天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