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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衙后堂临时辟出的药房里,浓烈的艾草和药香也压不住一股山雨欲来的紧绷。沈清漪听完雷震上气不接下气的禀报,尤其是地窖中那非人的抓挠与嘶嚎,脸色瞬间褪尽血色,指尖捏着的药杵“当啷”一声掉在铜臼里。

“药人…活体饲蛊!”她声音发颤,带着医者最深的惊怒,“丧尽天良!”她猛地转身,从药柜最底层一个密封的锡罐里飞快倒出几样气味辛辣刺鼻的药粉,混入烈酒调成糊状,又取过一叠特制的、浸透药汁的厚棉布。“快!将这些药布交给张龙赵虎!若遇毒瘴蛊虫,掩住口鼻!这药膏,外敷可暂缓虫毒躁动!”她语速快得像迸溅的冰珠,将东西塞进雷震怀里,“大人他…”

“大人还在那鬼庙守着!”雷震急得眼珠子通红,像头困在笼子里的暴熊,“沈姑娘!那鬼地方真不是人待的!下面那动静…俺听着都瘆得慌!大人孤身一人…”

“正因如此,我们这里更要快!”沈清漪打断他,强行压下翻涌的心绪,眼神重新变得沉静锐利,“大人以身作饵,牵制庙中邪祟,是为我们争取时间!你速去传令张龙赵虎,增派暗哨封锁山路!玲珑!”

一直屏息守在旁边的玲珑立刻上前一步:“小姐!”

沈清漪的目光在她小脸上快速扫过,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城隍庙后街,苦力窝棚区。目标,玄阴教底层信众聚集点。你,扮作逃荒孤女,身染‘时疫’,走投无路,欲求‘玄阴大尊’庇护。”她语速极快,条理却异常清晰,“记住,恐慌绝望是底色,虔诚渴望是表象!机灵些,让他们‘主动’找上你!散布城西香堂遭‘天火’乃因‘红娘娘’降罚的流言,制造恐慌,挑动其内部猜疑!若有高层露面安抚,不惜一切代价,记下其特征、口音、习惯动作!”

“明白!”玲珑眼中没有丝毫惧色,只有跃跃欲试的精光。她立刻动手,抓起旁边备好的、沾满污泥尘土的破旧棉袄套在身上,又抓起一把混合了黄泥和草灰的糊状物,毫不迟疑地往脸上、脖颈、手臂上涂抹。沈清漪则飞快地拿起一支细笔,蘸了特制的、能暂时改变肤色的草药汁液,在玲珑额角和颧骨处点出几处逼真的“溃烂红痕”,再以炭笔加深眼窝阴影。片刻功夫,一个面黄肌瘦、病弱凄惨、仿佛下一刻就要倒毙路边的孤女便出现在眼前。

“口音。”沈清漪最后叮嘱,声音压得极低,“鲁地,黄河决口那片的腔调,带点水患后的嘶哑。‘俺’,‘恁’,‘中不中’…记住没?”

玲珑清了清嗓子,再开口时,声音已变得干涩沙哑,带着浓重而自然的鲁地乡音:“俺…俺记下了,小姐…不,俺是逃荒来的苦命人…俺叫…叫小芹…”

雷震看着玲珑瞬间的转变,铜铃大眼里满是佩服,但更多的是焦灼:“玲珑妹子,千万小心!那帮杂碎邪性得很!看见不对,撒丫子就跑!别逞强!”

“雷头儿放心,”玲珑扯了扯身上褴褛的破袄,露出一个混杂着凄楚与狡黠的“孤女式”笑容,“俺…俺惜命着呢。” 说罢,她不再耽搁,对着沈清漪和雷震用力一点头,瘦小的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狸猫,悄无声息地从县衙后角门溜了出去,转眼消失在通往城南的昏暗巷道里。

城隍庙后街的窝棚区,如同清河繁华肌体上一块溃烂流脓的伤疤。低矮歪斜的草棚、破席子胡乱支起的“墙”、散发着恶臭的污水沟…挤满了面黄肌瘦、眼神麻木或充满惊惧的流民。空气里弥漫着绝望的气息、劣质香烛焚烧的呛人烟气,还有一种若有若无、令人心神不宁的甜腥味。

玲珑(此刻已是“小芹”)蜷缩在一个漏风的破席棚角落,怀里紧紧抱着那个空瘪的破包袱,身体筛糠般发抖,不时发出几声压抑的、痛苦的咳嗽,小脸在脏污的泥灰下透着不正常的潮红。她那双蓄满泪水的大眼睛,惊恐又茫然地扫视着周围,嘴里用那沙哑的鲁地腔调,絮絮叨叨地低声呜咽着:

“冷…好冷…爹…娘…你们在哪儿啊…俺怕…红娘娘发怒了…到处都在烧…烧死了好多人…城西…城西那么大个香堂…呼啦一下就没了…天火啊…肯定是天火…是红娘娘嫌他们心不诚…”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带着钩子,精准地钻进附近几个同样神情恍惚、缩在阴影里的流民耳中。一个头发花白、眼神浑浊的老妇人猛地抬起头,枯瘦的脸上肌肉抽搐着,嘶声问:“丫头!你说啥?城西…城西香堂…咋了?”

玲珑像是被吓了一跳,惊恐地缩了缩脖子,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声音带着哭腔:“烧…烧没了!俺…俺昨儿路过那边想讨口水喝…远远就看见…好大的火!黑烟滚滚…还有…还有股子怪味…跟…跟庙里烧香似的…可吓人了!旁边…旁边癞头李说…是红娘娘降的天火!罚…罚他们供奉不诚心!”

“天火…红娘娘降罚…” 老妇人喃喃自语,浑浊的眼睛里恐惧迅速蔓延,她神经质地抓紧了怀里一个同样粗糙的黄纸符咒。周围几个听到的流民也骚动起来,交头接耳,恐慌如同瘟疫般在污浊的空气中扩散。

“不…不会吧…” 一个脸色蜡黄的中年汉子声音发颤,“那…那俺们求的‘圣水’…还灵不灵啊…”

“香堂都没了…大尊还管不管俺们啊…” 另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带着哭音。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略整齐些、头上包着块洗得发白的蓝布头巾、颧骨高耸的老妇人,如同幽灵般从窝棚区深处一个更阴暗的角落里走了出来。她眼神锐利得像刀子,在骚动的人群中扫视一圈,最终落在了缩在角落、瑟瑟发抖、嘴里还在无意识念叨着“红娘娘发怒…天火…”的玲珑身上。

老妇人步履无声地走到玲珑面前,居高临下,一股混合着廉价头油和劣质香烛的味道扑面而来。她枯瘦得像鸡爪一样的手,猛地攥住了玲珑纤细的手腕!力道之大,让玲珑疼得“嘶”了一声。

“丫头!” 老妇人的声音沙哑而低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审视,“哪儿来的?叫什么?得的啥病?”她的目光如同探针,死死钉在玲珑脸上那些“溃烂”的红痕和惊恐的眼睛上。

玲珑吓得浑身一抖,眼泪流得更凶,挣扎着想抽回手,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俺…俺叫小芹…鲁…鲁地逃荒来的…爹娘…都没了…就剩俺一个…俺…俺冷…发热…身上…身上还起了红点点…痒…俺怕…怕染上那吃人的瘟病…” 她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抓挠着手臂,露出沈清漪精心伪造的、几处“抓破”的红痕。

老妇人浑浊的眼珠死死盯着玲珑手臂上的“伤痕”和她脸上真实的恐惧,鼻翼微微翕动,似乎在嗅着什么。窝棚区深处,隐约有几道阴影在晃动,似乎在观察着这边。

“红娘娘发怒?” 老妇人攥着玲珑手腕的手又紧了紧,指甲几乎嵌进肉里,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诡异的诱导,“你咋知道是红娘娘降罚?你…梦见过啥没有?”

来了!玲珑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更加凄惶无助,她瑟缩着,努力回忆着小姐交代的细节,带着哭腔断断续续道:“梦…俺昨儿晚上…是…是做了个怪梦…吓死俺了…”

“梦见啥了?!” 老妇人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攥着玲珑的手也因用力而微微颤抖。

玲珑仿佛被吓破了胆,抽噎着,眼神涣散,像是在努力回忆那个可怕的梦境:“俺…俺梦见…一片好黑好黑的水…水里咕嘟咕嘟冒泡…然后…然后水里…爬出来一个…一个穿着金闪闪盔甲的神仙…可凶了…拿着…拿着个大锤子…说要…说要砸烂啥东西…”

她的话让老妇人眼中精光一闪!周围的流民也竖起了耳朵。

“然后呢?!” 老妇人急促地追问,呼吸都粗重了几分。

“然后…然后…” 玲珑的身体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声音充满了恐惧,“水里…水里突然窜出来一条…好大好大的…红龙!全身都是火!眼睛…眼睛像灯笼!它…它一口!就把那个金甲神仙…给…给吞了!连个响儿都没有!” 她说完,仿佛耗尽了力气,软软地靠在冰冷的土墙上,大口喘着气,眼泪无声地流淌。

“金甲神将…被赤龙吞了…” 老妇人喃喃重复着,浑浊的眼睛里爆发出一种奇异的光芒,那光芒混合着震惊、狂喜和一种近乎虔诚的笃信!她猛地松开攥着玲珑的手,从怀里贴身摸出一个小小的、粗糙的陶瓶,拔开塞子,不由分说地塞到玲珑手里!

“喝了它!” 老妇人的声音带着不容抗拒的命令,眼神灼热地盯着玲珑,“这是大尊座下‘引路仙姑’刚赐下的‘净心露’!能压惊祛邪!丫头,你这梦…是大吉兆啊!金甲神将,那是伪神!是祸根!赤龙吞之,正应了大尊神威!红娘娘降下天火,焚的是不诚之心!你…你是有‘慧根’的!快喝了!仙姑定会召见于你!”

陶瓶里散发出一种极其怪异的甜香,混合着淡淡的血腥气。玲珑的心脏狂跳,她知道,这很可能就是那混了蛊卵的“圣水”!她强忍着本能的抗拒和恶心,脸上却露出绝处逢生的巨大惊喜和感激,双手颤抖着捧住陶瓶,沙哑的声音带着哭腔:“真…真的?俺…俺有救了?谢谢大娘!谢谢仙姑!谢谢大尊!” 她闭上眼,仿佛用尽全身力气,将那散发着甜腥气的液体猛地灌入口中!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带着一股令人作呕的铁锈味。

“好!好孩子!” 老妇人看着玲珑“虔诚”地饮下“圣水”,枯瘦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满意的、近乎扭曲的笑容。她拍了拍玲珑的肩膀(力道重得让玲珑一个趔趄),“在这等着!仙姑稍后…或许要见你!”

老妇人转身,快步走向窝棚区深处那片更浓的阴影,身形很快消失。

玲珑靠在冰冷的土墙上,身体还在微微发抖,一半是伪装,一半是饮下那诡异液体后的本能不适。她偷偷用袖口擦了擦嘴角残留的液体,舌尖尝到那铁锈般的腥甜,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强忍着,目光却如同最机警的幼兽,飞快地扫视着老妇人消失的方向和周围的环境。

就在这时,窝棚深处那片阴影里,隐约传来几声压抑的、带着兴奋的交谈:

“…捡到宝了!那丫头梦兆大吉!赤龙吞金甲!正合上意!”

“…根骨看着也清奇…就是瘦弱了些…”

“…无妨!先带去‘净身’…若能熬过‘神恩’…或可充作下月‘神女祭’的备选…”

神女祭?备选?

玲珑低垂的眼睫下,锐利的光芒一闪而过。她抱着破包袱的手指,无声地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