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雅集的香风尚未散尽，那几份分量极少的试用装，已然在受邀的几家顶级门阀女眷中，掀起了难以平息的波澜。试用过的夫人，无不为“瑶台玉露”的持久异香、“凝脂玉胰”的洁肤奇效、“雪晶霜盐”的纯正滋味以及“琉璃净瓶”的晶莹剔透所倾倒。而长孙太子妃那句“数量极少，商人抢购”的话语，更如同魔咒，萦绕在她们心头，催生着焦虑与紧迫感。
然而，霍焌深知，仅靠雅集上那点涟漪，还不足以形成席卷整个世家圈层的风暴。他需要再加一把火，将这股暗流彻底引爆。
次日，霍焌便将程咬金、秦琼、罗士信等几位心腹猛将请到了太子府的一间偏厅。这几位将军，皆是李世民铁杆，且家中夫人性格或爽利、或端庄、或泼辣，正适合执行霍焌的计划。
“几位将军，今日请诸位来，是有件小事相托。”霍焌笑着取出几个与赠予长孙妃一般无二的“瑶台玉露”小瓶，分给几人，“此物名曰‘瑶台玉露’，香气殊异，持久不散。烦请各位回府后，交给尊夫人。请夫人们这两日，若无要紧事，便去西市、东市或是曲江池畔等人多热闹处逛逛。”
程咬金拿着那小瓶，凑到鼻子前闻了闻，打了个响亮的喷嚏，瓮声瓮气道：“霍老弟，这香喷喷的玩意儿给俺家那婆娘作甚？让她带着去街上晃悠？俺老程是个粗人，不懂你们这些弯弯绕。”
秦琼和罗士信也面露疑惑。
霍焌笑道：“程将军不必多问，只需让尊夫人如此行事便可。最关键的是，”他压低了声音，“要让她们‘不经意间’在崔家、卢家、王家那些夫人小姐们常出现的地方多走动。若有人问起这香气，便说是托了极大关系，从海外商人那里重金购得，数量极其稀少，每日整个长安城只放出十瓶，去晚了就没了，连宫中都不够分。还要多说此物之妙，用了之后如何引人注目，如何让自家老爷……咳，更加眷顾。”
程咬金虽然还是不太明白，但听说是霍焌和李世民的计划，当即拍着胸脯：“得嘞！既然是殿下和霍老弟吩咐的，俺家那婆娘保证办得妥妥帖帖！她那张嘴，能把死的说成活的！”
秦琼稳重些，略一思索，似乎明白了些关窍，点头道：“霍侯此计，是要引蛇出洞？”
罗士信则干脆利落：“末将领命！”
几位将军带着香水和密令回府不久，长安城最繁华的街市上，便多了一道道移动的、散发着奇异魅惑香气的风景。
程咬金的夫人裴氏，性格本就爽朗泼辣，她带着那瓶“瑶台玉露”，故意在世家女眷常光顾的绸缎庄、脂粉铺前流连。若有相熟的夫人打招呼，她便热情地拉住对方，夸张地展示自己腕间的香气：“哎呦，王夫人您闻闻，这可是我家那口子好不容易从胡商那儿抢来的‘瑶台玉露’！您不知道，那胡商说了，一天就十瓶！多少王公贵族盯着呢！我家老程要不是凭着那张老脸，哪里轮得到？您说这香味，是不是绝了？我家那死鬼，昨晚都……”
秦琼的夫人贾氏，则更为含蓄些，她在曲江池畔赏春，与几位世家夫人“偶遇”，言谈间“不经意”流露出对这香水的珍视，语气带着几分优越与神秘：“此物确非俗品，香气持久且能随人体温变化，据说宫中娘娘们也甚是喜爱。只是产量实在太少，听闻今日那胡商处，怕是早已被预定了……”
罗士信的夫人性格直率，更是逢人便夸，将香水的神奇效果和稀缺性说得天花乱坠。
这些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一般，迅速在世家女眷的圈子里传开。起初只是雅集上试用过的人将信将疑，如今听到程、秦、罗这些勋贵夫人也如此说，甚至亲眼见到她们因使用此物而成为焦点，那份原本就蠢蠢欲动的渴望，瞬间被点燃、放大！
“真的每日只有十瓶？”
“连程咬金那莽夫都能弄到，我家老爷岂能落于人后？”
“若是让别人先得了去，在各种宴集上出尽风头，我岂不是要被比下去了？”
“万一……万一老爷被那些用了香水的狐媚子勾了魂去……”
嫉妒、攀比、焦虑、对容颜常驻的渴望、对稳固地位的担忧……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股强大的驱动力。许多原本还在观望的世家夫人坐不住了，纷纷派出心腹家人、管事，明里暗里开始打听那“海外商人”的下落，准备不惜代价也要抢购到这“瑶台玉露”以及与之配套的“凝脂玉胰”、“雪晶霜盐”和“琉璃净瓶”。
东宫之中，李世民听着探子不断传回的各家动向，心中又是惊奇又是欣喜，却也有些不解。他召来霍焌，问道：“霍卿，你这计策果真有效！只是……朕有些不明白，为何仅仅让几位夫人在街上如此宣扬，便能引得那些平日眼高于顶的世家女眷如此疯狂？甚至不惜动用家族资源？”
霍焌微微一笑，知道是时候给这位未来的天可汗普及一点“消费心理学”的震撼了。
“殿下，此乃人性使然。”霍焌从容解释道，“臣将其归纳为几种心理。”
“其一，从众心理。又称羊群效应。当一个人发现身边多数人，尤其是身份地位相当或更高的人都在追逐某物时，他也会不自觉地产生跟随的念头，生怕自己落后，被排斥在圈子之外。程夫人、秦夫人等人的行为，正是在营造这种‘人人皆欲得之’的氛围。”
“其二，求异心理与炫耀心理。这些世家女眷，平日所用已极尽奢华，寻常之物难入其眼。‘瑶台玉露’等物，以其新奇、独特、珍稀，正好满足了她们彰显与众不同、标榜自身品味与财富的需求。拥有它，本身就是一种身份的象征和炫耀的资本。”
“其三，攀比心理。女子之间，尤其在意容貌、衣饰、用度的比较。当看到他人因使用某物而更添风采，或得到更多赞誉时，内心便会产生不甘落后的竞争意识。我们刻意强调数量稀少，正是加剧了这种‘你有我无’的焦虑感和攀比心。”
“其四，稀缺效应。‘物以稀为贵’。我们反复强调‘每日仅十瓶’、‘商贾抢购’、‘宫中亦缺’，正是人为制造稀缺感。越是难以得到的东西，在人们心目中的价值就越高，追求的欲望也就越强烈。这能有效促使她们下定决心，快速行动。”
霍焌总结道：“归根结底，人性之中，对于美好事物天然有占有之欲，此即为‘贪念’。只要让她们看见、闻到、感受到这是真正的好东西，又让她们觉得这东西可能很快就不属于自己，那么，无论她们平日如何清高矜持，也难逃这欲望的驱使。我们不过是顺势而为，轻轻推了一把而已。”
李世民听着霍焌条分缕析，将那些贵妇乃至普遍人性的微妙心理剖析得如此透彻，心中震撼莫名。他望着霍焌，目光中充满了惊叹与激赏：“妙！绝妙！霍卿不仅精通格物致知，于经济之道、人心揣摩，竟也如此深邃！朕以往只知治国需要文武之道，却不知这商贾之术、人心算计，亦可化为国之利器！”
他越说越激动，甚至拍了拍霍焌的肩膀：“好！待日后戴胄致仕，这户部尚书之位，非你莫属！”
然而，霍焌却连忙摆手，苦笑道：“殿下厚爱，臣感激不尽！然户部总管天下钱粮户籍，事务繁杂，牵涉甚广，非臣所长。臣这点微末伎俩，不过是些奇技淫巧，耍点小聪明，做点‘小生意’尚可，如何能担得起户部那么大的摊子？臣还是更愿意专注于‘察事听子’与这些……嗯，‘小玩意’的研发，为殿下解决些具体难题。”
李世民见他态度坚决，不似作伪，也不再勉强，只是感叹道：“人各有志，孤不强求。只是可惜了你这一身本事。也罢，那便依你。眼下，且先让这场‘香风’，为孤刮来救命的粮食吧！”
君臣相视而笑，一切尽在不言中。而长安城中，一场因“奇货”而起的抢购暗潮，已呈汹涌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