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封城头。
旌旗在秋风中猎猎作响。
赵普甲胄在身,手扶垛口,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城外广袤原野。
从清晨到正午。
又从正午到黄昏。
整整一天。
城外除了秋风卷起的枯草尘土,什么都没有。
没有烟尘。
没有蹄声。
没有那预想中如潮水般涌来的大唐铁骑。
“报——!”
一名斥候校尉连滚爬爬地冲上城楼,单膝跪地,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
“相爷!城南五十里内……未见唐军踪迹!”
“城东、城西、城北方向斥候回报……同样未见!”
赵普眉头死死锁紧。
手指因用力而泛白。
“再探!”
他的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扩大搜索范围!百里!一百五十里!”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本相不信,六万骑兵,能凭空消失!”
“诺!”
斥候校尉重重抱拳,转身飞奔下城。
赵普深吸一口气。
转身。
看向城内。
皇宫方向。
垂拱殿。
垂拱殿内
烛火摇曳。
映照着太子赵德昭那张惨白而扭曲的脸。
他坐在监国椅上,身体却像筛糠般抖个不停。
一天了。
整整一天!
那种等待刀刃落下、却不知何时落下的恐惧,几乎要将他逼疯!
“废物!”
赵德昭猛地抓起案几上的茶盏,狠狠砸在地上!
“嘭!”
瓷片四溅!
“都是废物!”
他嘶声尖叫,眼中布满血丝:
“六万骑兵!六万!”
“不是六个人!不是六十个!”
“怎么会跟丢?!怎么会找不到?!”
他猛地指向殿外,声音尖锐刺耳:
“传本太子令!”
“将斥候营主官,给本宫拖出去——”
“斩首示众!!!”
最后四个字,几乎是咆哮而出。
殿内侍立的太监宫女吓得噗通跪倒,瑟瑟发抖。
“殿下。”
一个平静而苍老的声音响起。
赵普不知何时已走入殿内。
甲胄未卸,剑未离手。
他看向赵德昭,眼神复杂——有失望,有无奈,但更多的是一种强行压下的疲惫。
“李靖帐下,皆是轻骑。”
“来如风,去如影。”
“我军斥候若想不暴露的探查到唐军踪迹……难!”
赵普的声音很稳,试图安抚这位濒临崩溃的储君:
“想在大平原上,精准跟踪定位一支全骑兵的机动大军……”
“的确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殿内其他噤若寒蝉的大臣:
“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
“而是要弄清——”
赵普一字一顿,声音斩钉截铁:
“李靖,究竟去了哪里?”
“他的目标,到底是什么?”
殿内沉默片刻。
随即,如同炸开了锅。
“相爷!李靖定然是见我军严阵以待,知难而退了!”
一名文臣激动开口:
“开封城高池深,守军四万!他六万轻骑,如何攻城?”
“必是虚张声势,已撤军回返!”
“荒谬!”
另一名武将立刻反驳,声音粗豪:
“李靖何许人也?大唐军神!”
“尧山一战,他敢分兵千里绕后,直扑平卢!”
“这等人物,岂会因一座坚城就畏缩不前?”
“那他为何不现身?!”文臣质问。
“这……”
武将一时语塞。
王安石这时缓缓站出,眉头紧锁:
“诸位,或许……李靖的目标,根本就不是开封城。”
这话一出,所有人目光齐刷刷看向他。
“王相何意?”赵普沉声问道。
王安石走到悬挂的巨幅地图前,手指点向开封:
“开封乃我大宋皇都,固然重要。”
“但正因如此,城墙高厚,守军精锐,粮草充足。”
“李靖全是轻骑,无攻城器械,强攻开封,无异于以卵击石。”
他的手指缓缓移动,划过开封周边州县:
“可他若放弃开封,转而袭击这些……”
王安石的手指,重重敲在地图上几个点:
“陈留、雍丘、襄邑……”
“这些城池,兵力薄弱,城防一般,且囤积着大量转运往开封的粮草军械!”
他猛地转身,看向赵普,眼中闪烁着锐利的光芒:
“李靖六万轻骑,来去如风。”
“他完全可以绕过开封,像一把锋利的剃刀,将开封外围的‘血肉’一层层剐掉!”
“断我粮道!劫我援军!焚我仓廪!”
王安石的声音陡然拔高:
“待开封成为孤城,军心涣散,粮草不济……”
“那时,他再回头,开封……还能守多久?!”
轰!
这番话,如同惊雷,在每个人心头炸响!
赵普脸色骤变!
他死死盯着地图,脑海中飞速推演。
是了……
李靖用兵,向来诡诈,善出奇兵。
强攻开封,确非上策。
但若按王安石所言……
“不好!”
赵普猛地抬头,眼中爆射出骇人的精光:
“陈留方向,有三万援军正在赶来!”
“若李靖半路截杀……”
他不敢再想下去。
“快!”
赵普厉声喝道:
“立刻派出快马,八百里加急,通知陈留援军!”
“小心埋伏!择路绕行!”
“一定要赶在李靖之前……”
话音未落。
殿外,突然传来一阵凄厉到极致的嘶吼!
“报——!!!!八百里加急——!!!”
噩耗传来
一名传令兵连滚爬爬冲入殿内。
他浑身血污,甲胄破碎,左臂无力垂下,显然受了重伤。
甚至来不及跪地,便瘫倒在地上,嘶声哭嚎:
“太子……相爷……”
“陈留援军……没了……全没了啊!!!”
轰隆——!!!
如同九天惊雷,狠狠劈在垂拱殿内!
赵德昭“噗通”一声从椅子上滑落,瘫坐在地,面无血色。
赵普身躯剧震,眼前一黑,猛地扶住案几才勉强站稳。
王安石等众臣,更是目瞪口呆,如遭雷击!
“你……你说清楚!”
赵普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嘶哑:
“什么没了?!三万大军……怎么可能没了?!”
那传令兵涕泪横流,声音绝望:
“昨夜……昨夜子时……”
“我军行至陈留以西三十里‘黑风峪’……”
“那是……那是一处峡谷……”
他声音颤抖,仿佛回忆着最恐怖的梦魇:
“突然……两侧山崖上火把齐明!”
“箭矢……箭矢如同暴雨般落下!”
“唐军骑兵……从前后谷口同时杀入!”
“我们被堵在峡谷里……进退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