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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怕他早在殿上爽快接旨时,就埋下了这步杀招。

所谓祖制,无论其本身是否合理,一旦成为文官集团共同信奉和扞卫的政治正确,

它所形成的压力就是实实在在的,连皇帝和太后也难以正面抗衡。

“难怪他接旨接得那么痛快……” 朱翊钧喃喃自语,嘴角却勾起一丝笑意。

既然高拱已经图穷匕见,把牌打到了这个份上,他也不能再闲着看戏了。

他大手一挥,对张宏道:“走!随朕去慈宁宫给母后问安!路上你再与朕细说那张守约还讲了些什么!”

是时候再去给李太后“吹吹风”,在这激烈的你来我往中,巧妙地加上属于自己的筹码了。

这局棋,越来越有意思了。

午门外,烈日灼人,青石板地面蒸腾起扭曲的热浪。

广东道御史张守约,手捧一道弹劾奏疏,如同一尊石像般,直挺挺地跪在宫门前的广场中央。

汗水从他额角滑落,浸湿了官袍的领口,但他脸上却是一片凛然不可侵犯的正气,仿佛周身散发着对抗酷暑与权阉的寒冰。

不远处,两名小太监费力地撑着一柄巨大的华盖伞,

为坐在紫檀木交椅上的司礼监掌印冯保遮阳,另有宫女执扇,在他身后轻轻摇动,带来些许凉风。

冯保眯着眼睛,死死盯着不远处那个跪着的身影,声音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一样,带着刺骨的冷硬:

“张御史,咱家再问你一次,是谁……教你说这些话的?”

这场景,这质问,让他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仿佛昨日重现,更添了几分戾气。

张守约眼观鼻,鼻观心,对冯保的问话充耳不闻,只是从鼻子里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本官乃大明朝的御史!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尽御史风闻奏事、纠劾百司之责,天经地义!

岂像某些阉竖,身残志缺,只会依附宫闱,摇尾乞怜,行那谄媚惑主之事!”

这显然不是冯保想要的答案。

冯保仿佛突然耳背,自顾自地点头,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周围人听清:“哦……原来是宋之韩宋给谏啊。

也难怪,毕竟是同科进士,同年之谊,互相帮衬也是常理。”

他随即唤过身旁捧着纸笔的随堂太监,吩咐道:“记下来,御史张守约,

受吏科都给事中宋之韩指使,于午门外跪奏,诽谤内臣,扰乱圣听。”

张守约见冯保竟敢如此明目张胆地歪曲事实、构陷朝臣,气得浑身发抖,七窍生烟,猛地抬起头,

怒斥道:“冯保!阉贼!安敢在此指鹿为马,污蔑忠良!你想学那秦之赵高,祸乱朝纲吗?”

冯保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对随堂太监道:“好好好,原来张御史也承认了,他与宋之韩乃是一党。

来,都记下来,一个字都不许漏。”

那小太监笔走龙蛇,飞快地在纸笺上记录着。

装模作样地表演了一番,冯保估摸着火候差不多了,突然猛地从交椅上站起,

脸上露出一副极度震惊、仿佛听到了什么骇人听闻消息的表情,失声惊呼道:“什么?张守约,你方才说……

这一切皆是元辅高拱在背后授意?你们……

你们竟敢私结朋党,攻讦朝臣,意图挟制君上?”

他一把抢过干儿子手中墨迹未干的记录,像是抓住了什么天大的把柄,声音尖利地吩咐:

“快!快将这些都详实记录下来!咱家要立刻面见太后娘娘,禀明此事!”

结党!

这两个字如同惊雷,在炎热的午门外炸响!

冯保心中冷笑,这才是真正能捅破天的罪名!

他冯保这一身职司,就算再不合某些人的意,那也是主子家的恩赏,是皇家的私事。

可高拱你们这些外臣,竟敢私下串联,结为朋党,这才是犯了人臣的大忌,触了皇权的逆鳞!

别说什么如今朝堂之上明里暗里有多少这党那派,真让他们站出来公开承认试试?

有些事,不上秤没有四两重,一旦上了秤,一千斤都打不住!

“结党”二字,哪次在朝堂上掀起大案,不是腥风血雨,人头滚滚?

看看眼下这局势吧,都察院一百四十名御史,已有二十余人联名或单独上疏弹劾他冯保。

六科廊的四十八名给事中,也近乎半数隔三差五就来找内廷的麻烦。

高拱可以说他冯保是“人神共愤,天怒人怨”,

那他冯保同样可以反咬一口,说高拱是“结党营私,攻讦忠良,意图不轨”!

冯保不再理会身后张守约那夹杂着愤怒与辱骂的嘶吼,

紧紧攥着那张轻飘飘却重若千钧的纸笺,转身便朝着李太后居住的慈宁宫方向疾步而去。

他甚至顾不上仪态,几乎是小跑起来,宽大的袍袖在身后猎猎作响。

他与高拱之间的这场胜负,冯保内心其实信心十足。

太监为什么能得势?

根源在于身后站着皇权!

历来能扳倒权宦的,要么是失去了主子的信任,要么就是斗争的矛头本就直指太监身后的皇权本身。

指望挑他一些程序上的小错处就想扳倒他?

简直是痴人说梦!

若是李太后势单力孤,在朝中无人声援,那确实可能顶不住言官们联名上奏的压力,不得不将他舍弃以平息众怒。

但是……

“结党”?

真以为满朝文武都跟他高拱一条心呢!

等高拱惊觉,并非所有朝臣都愿意跟着他一条道走到黑的时候,一切就都为时已晚了!

“若非娘娘近来不知为何,总说什么‘朝局稳定’、‘相忍为国’,非要等着高拱‘自请致仕’,

那老匹夫现在就该滚回新郑老家吃自己了!” 冯保一边快步走着,一边在心中愤愤地想。

“也罢,留着他多蹦跶几天也好,正好借此机会,将他那些爪牙党羽一一剪除!

只要这相持的局面维持下去,那些真正的‘奸臣’,自然会一个个跳出来。

等都现了形,再与张先生(张居正)里应外合,一网打尽!

高拱,还有他的那些党羽,一个……都不能留!”

…………

朱翊钧刚走到慈宁宫外,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孩童的嬉笑声和叽叽喳喳的说话声,

热闹非凡,与他预想中母后因朝事烦忧的沉闷气氛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