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首语】
林凡在最后的日记里写道:“历史的转折点,往往不是波澜壮阔的史诗瞬间,而是无数个寂静的深夜里,一些人决定——不退。”
---
时间: 泰昌三年四月初五,子夜
地点: 锦衣卫北镇抚司最深处的“静思堂”
这里没有刑具,没有血腥气,只有四壁高及屋顶的书架,以及中央一张巨大的紫檀木桌。桌上摊开的不是卷宗,而是三百二十七份官员档案——从六科给事中到地方督抚,时间跨度二十年。
韩文远点燃了第七盏油灯。 他的眼睛布满血丝,但目光如手术刀般锐利。
“三年前,文正公察觉‘烛影’渗透时,启动了‘深网计划’。”他对面前沉默的林怀瑾、石磊、顾莲舟说道,“他让我在‘驿路通天’之外,另建一套完全独立的情报网。成员不互知,单线联系,任务只有一个:记录所有官员的‘异常言行’。”
他抽出一份档案:“比如这位礼部右侍郎周延儒——嘉靖四十年,他还是个七品小官时,母亲重病,急需百年人参。太医院都没有的珍品,他却在一夜之间弄到。来源是‘金陵新知书局’的‘义诊赠药’。”
又抽出一份:“都察院御史钱谦益,万历元年弹劾林凡公‘以奇技淫巧乱朝纲’的奏章,初稿笔迹与他平日截然不同,倒与杨廷和晚年的字有七分相似。我们的人在他书房暗格发现了杨廷和亲笔润色的稿本。”
一份接一份。
三百二十七份档案,编织成一张令人窒息的网——“烛影”的渗透,早已深入大晟朝堂的骨髓。
“杨和泽在碧云寺说,这局棋他下了三年。”韩文远声音冰冷,“他在撒谎。这局棋,从他降临嘉靖三十年就开始了。杨廷和是他的傀儡,庆王是他的钱袋,罗兰激进派是他的刀。而满朝文武中,至少三成要员,或主动或被动,都成了他的棋子。”
林怀瑾(一拳砸在桌上): “那我们还等什么?立刻抓捕!清洗!”
“抓谁?”韩文远反问,“周延儒现在是清流领袖,钱谦益是东林党魁。没有铁证,动他们就是引发朝局地震。而且——你怎么知道,来执行抓捕的人,不是另一枚棋子?”
他走到墙边,拉开一道暗帘。后面是一幅巨大的大晟疆域图,上面用红黑两色标记着密密麻麻的点。
“红色是确认的‘烛影’关联势力,黑色是疑似。”他指着地图,“看明白了吗?如果我们现在全面清洗,整个大晟的行政系统会瞬间瘫痪。而这,正是杨和泽想要的——混乱,是启动稳定器的最佳催化剂。”
顾莲舟凝视地图,忽然道:“文远,林凡让你建‘深网’,应该不止是为了记录吧?”
韩文远转身,从书架最深处捧出一个铁盒。打开,里面是厚厚一叠“调令”——盖着吏部大印,但签署人一栏全是空白。
“文正公临终前,给了我这个。”他轻声道,“他说:‘若有一日,需雷霆清洗,可用此令。但切记,清洗之后,必须有立刻能顶上去的人。’”
铁盒下层,是另一叠档案——三百二十七份“替代者”的履历。全是林凡在各地推行新政时,默默考察、培养的寒门干吏、技术官僚、有操守的旧体系改良派。
“他用十年时间,为今天储备了人才。”石磊声音发颤,“他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
“但他没算到时间只剩四个月。”韩文远合上铁盒,“现在的问题是——我们是冒着瘫痪的风险立刻清洗,还是赌这三百二十七枚棋子,在八月十五前不会集体发难?”
沉默。
屋外传来梆子声:三更天了。
“不全洗。” 顾莲舟忽然开口,“洗关键节点。文远,你能判断出稳定器启动时,哪些位置最关键吗?”
韩文远走到地图前,手指划过:“京师防务、通州漕运、西山火器局、格物院、皇城禁军指挥权……还有,钦天监。”
他顿了顿:“杨和泽需要‘九星连珠’的天象配合。钦天监若被他控制,可以伪造或隐瞒天象,打乱我们的时间预判。”
“那就先洗这些位置。”顾莲舟语气斩钉截铁,“用林凡留下的人顶上。其余棋子……监控,但不惊动。让他们成为杨和泽的‘信心’——让他以为,他的网还完好无损。”
林怀瑾皱眉:“可这会打草惊蛇——”
“蛇早就惊了。”韩文远眼中闪过寒光,“他现在正得意于掳走了素心。我们这时候动几个‘无关紧要’的位置,他反而会觉得我们是慌乱下的挣扎。而这,正是我们的机会。”
他看向众人:“我需要陛下的一道密旨——授权‘深网’,在必要时可先斩后奏。”
天亮时分,泰昌帝的朱批密旨送达。
只有两个字:
“可断。”
---
四月初七至十五,京师发生了七起“意外”。**
礼部右侍郎周延儒“突发心疾”暴毙家中,其位置由一位在山东治水有功的知府接任。
都察院御史钱谦益“失足落井”,接任者是林凡当年在临川提拔的刑名师爷。
通州漕运总督、西山火器局提督、钦天监监副……关键位置在九天内悄然换血。
杨和泽在南洋收到了消息。
他正在婆罗洲的罗兰堡垒中,监督稳定器的最后组装。闻言只是轻笑:
“垂死挣扎。换了几个棋子,改变不了棋盘。”
他转身问身后的罗兰将军:“矿物何时运到?”
“五月初。但明国海军似乎在南海频繁活动,可能有所察觉。”
“让他们察觉。”杨和泽抚摸着稳定器冰凉的表面,“我要的就是他们分兵来救。陆上、海上、意识层面……我要他们顾此失彼,最后在太和殿,眼睁睁看着一切归零。”
他望向北方,仿佛能穿透重洋看见那座皇城:
“林凡,你的学生们很努力。但可惜,老师永远是老师。”
---
时间: 泰昌三年五月初,格物院地下三层新落成的“意识实验室”
这里像个巨大的蜂巢。中央是一个灌满淡蓝色液体的水晶槽,韩素心沉睡其中,口鼻连接着呼吸管,后颈的金属片延伸出无数细如发丝的导线,连接着周围数十台精密的机械装置。
石磊坐在轮椅上,面前摊着林凡留下的“意识防火墙”设计图。 图纸复杂如星空,其中核心部件标注为:
“思络晶——需南洋深海万仞之下,暗流交汇处天然形成的‘共振水晶’,其原子结构具备天然意识波放大特性。无可替代。”
“无可替代”四个字,被林凡用朱笔圈了三次。
许长青(刚从海上回来,皮肤黝黑,眼神疲惫): “我派人探了南海十七处深海沟,没有。罗兰人控制的婆罗洲以东,有一条‘恶魔海沟’,深不可测,传说有水晶矿脉。但那里是罗兰舰队巡逻核心区,根本靠不近。”
石磊盯着图纸,手指在“原子结构”四字上摩挲:“如果我们……自己造呢?”
“什么?”许长青愕然,“这是天然矿物!我们连它到底是什么结构都不知道!”
“林凡公知道。”石磊转动轮椅,来到另一排书架前,抽出一本薄薄的笔记——《物质微观猜想》,“他在这本书里,提出了‘万物皆由极微不可分之粒子构成,粒子排列方式决定物性’的假说。虽然他没有仪器验证,但他推演了几种特殊排列可能产生的特性。”
他翻到某一页,上面画着一种奇特的晶体结构模型:原子呈螺旋状排列,中心有微小的空腔。
“看这个标注:‘螺旋空腔结构,或可共振意识波段’。”石磊呼吸急促,“林凡公早就猜到了‘思络晶’的原理!他只是没有技术手段去制造!”
许长青扑到图纸前:“所以如果我们能人工合成这种结构……”
“需要极端条件。”石磊快速计算,“高压、高温、特定的电磁场环境……而且,我们不知道具体参数。”
实验室的门被推开,林怀瑜抱着一卷星图走进来。
“或许……不需要知道参数。”少女声音清亮,却带着超越年龄的疲惫,“父亲留下的星图里,不仅有星辰位置,还有‘能量潮汐’的记载。看这里——”
她展开星图,指向一组复杂的曲线:“这是嘉靖三十八年,也就是父亲穿越后第三年,南海某处发生的‘能量异常波动’记录。父亲在旁边批注:‘疑似天然思络晶形成时的能量逸散’。”
石磊和许长青凑近。那组波动曲线,呈现出极其规律的螺旋振荡。
“如果我们能复现这种能量环境……”许长青喃喃。
“格物院现有的设备,最大只能模拟三成压力。”石磊摇头,“而且我们没有时间了。从设计反应釜到实验,至少半年。”
三人沉默。
水晶槽中,韩素心的眼皮微微颤动。数据显示,她的意识与林凡记忆包的融合度已达37%。速度远超预期,但风险也随之剧增——监测仪器显示,她的脑波中开始出现不属于她的记忆碎片:现代城市的高楼、键盘的敲击声、某个实验室的白光……
“她在被吞噬。”石磊痛苦地闭上眼,“如果我们造不出思络晶,建立不起防火墙,她撑不到八月。”
此时,顾莲舟走了进来。 她手中拿着一件奇特的物件——一个巴掌大小的金属圆盘,表面光滑如镜,边缘刻着与稳定器同源的螺旋符文。
“这是今早出现在我房里的。”她声音平静,“没有署名,但我想……是杨和泽送来的。”
石磊接过圆盘,仔细检查后,倒吸一口凉气:“这是……思络晶的微型样本!他在向我们示威,他手里有成品!”
许长青怒吼:“那就去抢!”
“不。”顾莲舟按住他,“他在钓鱼。想让我们分兵去抢水晶,削弱京师防御。”
她走到水晶槽边,轻轻抚摸女儿苍白的脸颊:“林凡常说,敌人最强大的时候,也是破绽最大的时候。杨和泽如此自信地展示筹码,说明他认定我们造不出思络晶,认定我们只能按他的剧本走。”
她转身,目光扫过三人:“那我们,就造一个他剧本之外的东西。”
石磊怔住:“可我们没有条件……”
“林凡没有条件时,是怎么做的?”顾莲舟问。
许长青脱口而出:“他用现有的东西,组合出新功能。林氏犁是改良旧犁,明轮船是结合帆与桨,铁甲舰是木壳包铁……”
“所以。”顾莲舟指向那个金属圆盘,“我们有什么?”
石磊盯着圆盘,脑中电光石火般闪过林凡笔记里的无数片段:关于共振、关于场论、关于能量转换……
“我们有时空涟漪。”他忽然道。
许长青和林怀瑜愣住。
“杨和泽用稳定器制造涟漪,加剧锚点星波动。”石磊语速越来越快,“但涟漪是双向的——它能放大意识冲击,也能……被意识反向调制!如果我们设计一个装置,不是‘防御’素心意识被吞噬,而是‘引导’涟漪,将林凡记忆包中的技术知识,定向灌注给她呢?”
他抓起炭笔,在墙上疯狂演算:“不是防火墙,是虹吸管!用涟漪作为能源,加速融合,但只抽取技术知识部分,过滤掉个人记忆和意识主体!这样素心能保有自我,又能获得完整的技术遗产!”
“可这需要精确的引导频率……”林怀瑜皱眉。
“频率我们有。”石磊指向星图,“父亲记录了思络晶形成的能量特征!用这个频率作为‘引导波’,涟漪会自动将匹配的信息‘筛’给素心!”
许长青被这疯狂的想法震撼:“可这风险……一旦失控,素心的意识可能直接被涟漪冲垮……”
“总比被林凡的记忆吞噬好。”顾莲舟轻声说,“至少,这是主动的选择。”
她看向沉睡的女儿,仿佛在征求她的同意。
监测屏上,韩素心的脑波忽然出现一阵剧烈的波动,融合度跳到了39%。紧接着,一行字在屏幕上缓缓浮现——是她用意识直接操控了仪器:
“我同意。请……快一点。”
石磊红了眼眶,重重点头。
从这天起,格物院最核心的一批学者,转入了一项绝密计划:
在时空涟漪的波涛上,建造一座只传递知识的“虹桥”。
他们不知道会不会成功。
他们只知道,这是绝境中,唯一能看见的——微光。
---
时间: 泰昌三年五月二十,南海“恶魔海沟”边缘
大海在这里呈现出诡异的墨蓝色。水下是深达万仞的海沟,暗流汹涌,常有船只莫名失踪,故得名“恶魔”。
许长青站在“镇海号”铁甲舰的舰桥上,举着望远镜。 身后是十二艘大晟最新下水的“伏波II型”快速巡洋舰——这是石磊团队在林凡草图基础上,结合辽东缴获的罗兰线膛炮技术改良的产物,航速快了两成,火炮射程达四里。
“发现目标!”了望哨高呼。
东南方向,一支庞大的舰队缓缓驶来。二十艘罗兰重型运输舰,由八艘蒸汽铁甲舰护航。桅杆上飘扬的不仅是罗兰旗帜,还有一面黑色的三角旗——螺旋符号。
“他们果然来了。”许长青放下望远镜,“传令:全舰队呈锋矢阵,直插敌护航舰队与运输舰之间。目标不是击沉,是分割。”
“许大人!”副将急道,“敌护航舰都是新式蒸汽舰,我们正面冲不过去!”
“谁说要冲过去?”许长青指着海图,“把他们引进海沟区。那里的暗流和磁场异常,蒸汽轮机效率会下降三成。而我们的明轮-蒸汽混合动力,受的影响小。”
这是一场精确计算的冒险。利用地形,抵消敌人的技术优势。
战斗在午后打响。
罗兰舰队果然傲慢地压上,试图用射程优势在远距离摧毁大晟舰队。但许长青指挥舰队灵活地游走在火炮边缘,且战且退,一点点将敌人诱向海沟深处。
暗流开始发威。
罗兰铁甲舰庞大的身躯在紊乱的水流中剧烈摇摆,炮击精度骤降。而大晟的快速巡洋舰则如游鱼般穿梭,用改良的线膛炮精准打击敌舰动力舱。
“打得好!”许长青握拳。
但就在此时,异变突生。
海底传来低沉的轰鸣。 不是炮声,是某种……地质活动的巨响。
“怎么回事?!”许长青冲到船舷。
海水开始沸腾。不是温度升高,而是无数气泡从海沟深处涌出,在海面炸开,释放出刺鼻的气味。紧接着,海水颜色从墨蓝变为诡异的荧绿色。
“是地火!海底地火喷发了!”老水手惊恐大叫。
罗兰舰队也陷入混乱。一艘运输舰被冲天而起的水柱直接掀翻,船上的矿石箱子散落海中——那些“发光矿石”一接触海水,竟爆发出刺目的白光!
白光所及之处,海水蒸发,金属熔化。
“撤退!全舰撤退!”许长青嘶吼。
但已经晚了。荧绿色的海水、白色的光柱、混乱的暗流,将双方舰队都卷入了一场自然与人为交织的灾难。
许长青的“镇海号”被一道白光擦过左舷,装甲瞬间熔穿一个大洞,海水疯狂涌入。
“弃舰!”他咬牙下令。
跳上救生艇前,他回头看了一眼那片死亡海域。罗兰舰队损失惨重,但那些装载矿石的运输舰大多完好——白光似乎对矿石箱本身有保护作用。
“必须拿到一块矿石……” 许长青脑中闪过这个念头。
他脱下将官服,抓起一把短刀和防水油布,对亲卫说:“你们撤,我留下。”
“大人!”
“这是命令!”
许长青跃入海中,凭借精湛的水性,朝最近一艘倾覆的运输舰游去。荧绿色的海水灼烧着他的皮肤,白色的光柱在周围随机爆发,每一次都距离死亡只有数丈。
他钻进半沉的船舱,在散落的矿石中抓起一块拳头大小的——入手滚烫,白光内蕴。
就在此时,船体彻底断裂。
许长青被卷入旋涡,意识模糊前,他将矿石塞进怀里,用油布死死缠住。
醒来时,他已在一艘大晟巡洋舰的医务舱。
“矿石……拿到了吗?”他第一句话。
亲卫含泪捧上油布包:“拿到了……但大人,您……”
许长青低头,看见自己左臂和胸口的皮肤大片溃烂——那是荧绿色海水的腐蚀,以及矿石辐射的灼伤。
“死不了。”他咧嘴,露出被血染红的牙,“把矿石……立刻送回京师……给石磊……”
他顿了顿,看向舷窗外渐渐平息但依然诡异的海域:“还有……记录这里的坐标、海水成分、能量波动数据……这地方……可能不只是矿脉……”
许长青不知道,他的直觉是对的。
“恶魔海沟”的这次爆发,不是偶然。它是锚点星波动加剧,导致时空涟漪在物质世界的具现化表现之一。
而那块被他拼死带回的矿石,内部不仅蕴藏着放射性物质,更封存着一丝时空涟漪的原始波动。
这丝波动,将成为石磊建造“虹桥”的——关键频率源。
---
时间: 泰昌三年六月至七月,意识实验室
韩素心的融合度以惊人的速度攀升:45%……52%……67%……
但风险也随之暴涨。她的脑波监测图上,开始频繁出现两个截然不同的意识波形:
一个温和坚定,属于林凡;一个冷漠抽离,也属于林凡。
石磊称之为“技术林凡”与“人格林凡”的割裂。
“虹桥计划”在六月十五启动。
许长青带回的那块矿石,被置于一个特制的共振腔中,其释放的微弱时空涟漪波动,被仪器捕捉、放大、调制,再以林凡记录的“思络晶频率”引导,注入韩素心的大脑。
这个过程极度凶险。每一次注入,韩素心的身体都会剧烈抽搐,融合度数字疯狂跳动,而两个“林凡”的波形会激烈对抗。
七月十五夜,融合度突破80%的临界点时,异变发生。
韩素心突然睁眼。
但眼神不是她自己的。左眼温和悲悯,右眼冷漠如冰。
她用两种声音同时说话,令人毛骨悚然:
“莲舟……我终于……又见到你了……”(温和)
“无意义的感情。意识融合进度滞后12%,需加速。”(冰冷)
顾莲舟握住女儿的手,泪水滑落:“凡……是你吗?”
“是我……也不是我……” 温和的声音痛苦地说,“我被分割了……技术记忆被封装成‘工具包’,情感和人格被剥离……他们让我变成了一把‘钥匙’……”
冰冷的右眼闪过数据流般的光芒:“警告:情感模块干扰技术传输。建议彻底剥离。”
韩素心自己的意识在挣扎:“不……不要……我是韩素心……”
就在此时,石磊启动了“虹桥”的最终阶段。
矿石的时空涟漪被完全激发,与锚点星传来的波动产生共振。整个实验室被一种幽蓝的光芒笼罩,所有仪器指针疯狂摆动。
韩素心的身体悬浮起来。
她的意识深处,展开了一场决定命运的“三方会谈”:
场景:一座巨大的图书馆,书架高不见顶,摆满了书籍、图纸、公式。
人物:韩素心(本体)、温和林凡(人格碎片)、冰冷林凡(技术包管理员)。
温和林凡(身影虚幻): “孩子,你不能再融合了。技术包里的‘管理员’程序,会抹除你的自我,把你变成纯粹的‘知识容器’。”
冰冷林凡(身影凝实如机械): “这是最高效的方案。个体意识对文明存续而言是冗余。韩素心载体完成度已达82%,可完整继承179号种子全部技术遗产。”
韩素心(看着两人): “林公……如果我完全融合,会怎么样?”
温和林凡:“你会拥有我所有的知识,但你会渐渐忘记自己是谁,忘记文远,忘记你爱的一切。你会变成……一把完美的工具。”
冰冷林凡:“工具是文明的基石。个体牺牲是必要代价。”
韩素心沉默良久。
她走过一排排书架,抚摸着那些写满公式的笔记、画满机械的草图、标注着未来天灾的预言。
最后,她停在图书馆中央。
“林公,您当年选择融合林繁的身份,痛苦吗?”
温和林凡苦笑:“痛苦。常常分不清自己是谁,梦里有高楼的玻璃幕墙,醒来是木窗纸糊。但我最终选择……成为林凡。不是遗忘过去,而是接纳两者,创造新的‘我’。”
韩素心转身,看向冰冷林凡:“你看,连创造你的‘高等文明’,都允许了这种融合。为什么你却要强迫我二选一?”
冰冷林凡的程序似乎出现了瞬间的紊乱:“……因为风险。情感干扰会导致技术应用效率下降17.3%。”
“可没有情感的技术,会变成吃人的怪物。”韩素心平静地说,“林公说过,技术是工具,人是目的。如果为了继承技术而毁灭人性,那继承本身,就违背了他的本意。”
她张开双臂:“我要的,不是成为你,也不是成为林公。”
“我要成为——韩素心,一个继承了林凡知识,但选择用自己的心去使用它的人。”
图书馆开始震动。
书架上的知识化作光流,涌向韩素心。但这一次,光流没有试图覆盖她,而是环绕她,被她有选择地吸收、理解、重构。
冰冷林凡的身影逐渐淡化:“……非标准融合……风险未知……”
温和林凡则露出欣慰的笑容,身影也开始消散:“好孩子……这样……我就放心了……”
最后一刻,他对韩素心说:
“记住,我留下的最宝贵的,不是这些图纸公式。是那句话——‘在底线之上,要敢闯敢试’。现在,该你去闯了。”
光芒收束。
实验室里,韩素心缓缓落地,睁开双眼。
眼神清澈坚定,完全是她自己。
融合度定格在:89%。
没有到100%。她保留了11%的自我“空白区”——那是留给未来的可能性,也是她作为“韩素心”而非“林凡第二”的证明。
监测屏上显示出她当前的知识结构:完整继承了林凡所有的技术、管理、预言知识,但林凡的个人记忆和情感,被封装成一个可调阅但不干扰的“资料库”。
她看向泪流满面的顾莲舟,微笑:“夫人,我回来了。”
又看向石磊:“石监院,我需要三天时间,消化知识。然后——我们开始造‘反制武器’。”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林凡式的锐利:
“杨和泽想用稳定器重置一切?那我们就造一个东西,把他和他的‘纯净历史’,一起扫进垃圾堆。”
---
时间: 泰昌三年八月初一,太和殿早朝
这是八月十五前最后一次大朝会。满朝文武肃立,但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所有人都知道,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
泰昌帝没有穿龙袍,而是一身玄色劲装,腰佩长剑,大步走上御阶。
他没有坐下,而是站在丹陛之上,俯瞰群臣。
“诸卿。”声音不大,却响彻大殿,“还有十四天。”
无人应答。
“十四天后,八月十五,月圆之夜。”皇帝继续,“有一个叫杨和泽的人,将在此处——”他跺了跺脚下的金砖,“启动一台机器,试图抹去北直隶乃至整个大晟过去十年的记忆与变革,让历史回到嘉靖三十五年。”
朝堂嗡然。
“有人告诉朕,这是‘天道’,是历史自我修正。”泰昌帝冷笑,“可朕想问——若天道就是要我大晟闭关锁国、积贫积弱、百年后沦为西方鱼肉,那这天道,朕不认!”
他拔出长剑,剑锋指天:
“朕的江山,朕的子民,朕的未来——当由朕,由你们,由天下亿兆黎民自己决定!不是靠什么虚无缥缈的天道,更不是靠一个自诩为神的疯子!”
群臣震动。许多老臣想要劝谏“不可亵渎天道”,但看着皇帝眼中燃烧的火焰,话堵在喉咙。
“过去三年,我们推行新政,有挫折,有鲜血,有分歧。” 皇帝收剑,声音转为沉痛,“江西的灯被砸了,辽东的人病了,格物院吵得快分裂了。很多人说,林凡公的路走不通。”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林怀瑾、韩文远、石磊、许长青——四人皆身着戎装或工服,立于武将之列。
“但朕看到的是——灯被砸了,更多的人点亮了灯;瘟疫肆虐,我们自己造出了解药;格物院吵归吵,却造出了更快的船、更远的炮、更亮的光。”
“林凡公不在了,但他点起的火,没有灭。它在江西的田埂上,在辽东的帐篷里,在格物院的实验室,在每一个觉得‘日子该更好一点’的百姓心里。”
皇帝走下丹陛,走到大殿中央:
“十四天后,杨和泽会来。他会带着西方的枪炮,带着‘烛影’的阴谋,带着那台该死的机器,想扑灭这火。”
“朕今日问你们——”
“这火,让不让他灭?!”
“不让!!!”林怀瑾率先怒吼。
“不让!!!”韩文远、石磊、许长青同时踏前一步。
武将队列中,戚金忠、以及新提拔的年轻将领们,纷纷拔刀:“不让!!!”
文官队列里,那些被林凡提拔、在地方推行新政的干吏们,也红了眼眶:“不让!!!”
声浪如雷,震得梁柱微颤。
泰昌帝环视众人,缓缓点头:
“好。那我们就用这十四天,做最后一件事——”
他展开一幅巨大的京师布防图:
“这不是一场常规战争。敌人要的不是攻城略地,是在太和殿启动机器。所以我们的目标很明确:在八月十五子时之前,将杨和泽和他的机器,挡在紫禁城外。若挡不住——就在太和殿,毁掉那台机器,或者,毁掉他。”
“为此,朕命令——”
“一、林怀瑾,总领京师防务。所有新军、神机营、五城兵马司,皆由你节制。朕许你临机专断之权,可先斩后奏。”
林怀瑾单膝跪地:“臣,誓死守卫京师!”
“二、韩文远,执掌‘深网’与反渗透。十四天内,清洗所有已暴露的‘烛影’棋子,监控其余。确保八月十五,朝中无内鬼。”
韩文远躬身:“臣,必让杨和泽在朝堂上,变成聋子瞎子。”
“三、石磊,总领技术防御。格物院所有资源任你调用,务必在十四天内,完成‘虹桥’最终调试,并造出韩素心设计的‘反制武器’。”
石磊沉声:“臣,以性命担保,技术防线绝不会先于臣的性命崩溃。”
“四、许长青,统率外线机动舰队。你的任务不是决战,是骚扰、迟滞、分散敌人海上力量。必要时……可放弃舰队,但必须拖住罗兰主力至少三天。”
许长青咧嘴一笑,露出被辐射灼伤后尚未痊愈的狰狞伤疤:“陛下放心,臣最擅长的,就是让敌人不得安生。”
泰昌帝最后看向顾莲舟与林怀瑜:
“夫人,怀瑜,你们坐镇格物院意识实验室,守护韩素心。她是我们的‘底牌’。”
顾莲舟深深一福:“陛下,先夫若在天有灵,定会为今日之大晟……骄傲。”
所有命令下达完毕。
皇帝走回御座,却没有坐下。他抽出林凡临终前赠他的那柄“天子剑”,横于膝上。
“诸卿,十四天后,或许朕会死,你们会死,这座皇城会化为焦土。”
“但朕要你们记住——”
“我们今日所做的一切,不是为了一座城、一个皇位、一个王朝。”
“是为了证明:人类的文明,可以自己选择道路。可以犯错,可以流血,可以在黑暗中摸索,但绝不接受被强行‘修正’回所谓的‘正轨’。”
“这,就是林凡公留给大晟,最宝贵的火种。”
“而我们,要让它——燎原!”
“遵旨!!!”
山呼海啸般的回应,仿佛要掀翻太和殿的屋顶。
朝会散去,所有人都奔赴自己的战场。
泰昌帝独自坐在空荡的大殿里,抚摸着剑鞘上林凡刻下的那行小字:
“守正出奇,不忘初心。”
他轻声自语:“林凡公,你看到了吗?你的学生们……都长大了。”
“现在,轮到我们,为你守护这个未来了。”
---
【终局倒计时结语】
四个月的筹备,如履薄冰。
韩文远的“深网”在暗处织成铁壁,石磊的“虹桥”在意识深渊架起希望。
许长青从恶魔海沟带回的,不仅是矿石,更是破局的钥匙。
韩素心完成了不可能的融合,继承了林凡的知识,却保住了自己的灵魂。
而泰昌帝,用一场震彻朝堂的宣战,点燃了最后的“信仰之火”。
现在,只剩下——
等待八月十五,那轮注定被鲜血染红的圆月升起。
等待紫禁之巅,两个“穿越者”理念的终极对决。
等待文明之火,在时空的飓风中,证明自己的不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