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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声“臣,有罪”,很轻,却像一柄无形的重锤,在一片死寂的太和殿上,敲响了洪钟。

钟声无形,余音却足以撼动人心。

那些方才还自以为胜券在握,准备欣赏一场“国贼伏法”好戏的旧日勋贵们,脸上的得意与残忍,瞬间凝固。他们像一群听到了神谕的信徒,却发现那神谕的内容,与他们毕生所学的经文,截然相反。

就连那一直稳坐钓鱼台,自以为掌控全局的忠顺王,那双总是含着温和笑意的眸子里,也第一次,透出了一丝,无法掩饰的惊疑。

他认罪了?

他怎么敢认罪?

他怎么会认罪?

这罪名,是通敌,是叛国,是足以让他,连同他刚刚才有了起色的林家,满门抄斩,万劫不复的死罪!他为何,要将这口,足以压死他自己的黑锅,就这么,轻描淡写地,自己,背了起来?

整个大殿,静得,能听到那殿外,风吹过檐角的声音。

所有人的目光,都像探照的灯,死死地,聚焦在那个,独自立于殿中,身形单薄,却又,仿佛能撑起这片天的绯红色身影之上。

龙椅之上,元启帝没有说话。他只是,将那靠在龙椅之上的身子,微微,坐直了几分。那被十二旒冕冠遮掩的目光,深邃而又锐利,像一柄,即将要剖开所有迷雾的,手术刀。

林乾,依旧,躬着身。那姿态,是臣子,对君王,最是谦卑的恭敬。可他那再度响起的声音,却又带着一种,足以让这满朝文武,都为之胆寒的,平静。

“臣之罪,其一,在于‘慢’。”

慢?

忠顺王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他在这两个字里,嗅到了一丝,危险的、不祥的气息。

“臣,自入仕以来,蒙圣上天恩,委以重任,掌海运,督工事。”林乾的声音,不疾不徐,像是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旧事,“臣,于通州,兢兢业业,不敢有半分懈怠。然,臣,只知埋首于图纸之间,只知,计较于,那船闸的尺寸,那工分的毫厘。却忘了,这天下,除了通州的工程,更有,那远在数千里之外,正于风雪之中,为国戍边的,数十万,将士的冷暖。”

“臣,明知漕运之弊,早已病入膏肓。明知,那沿途的层层盘剥,如同一群,贪婪的饿狼,正在,吸食着我大周的血。可臣,却依旧,心存幻想。幻想着,能用一种,最为温和的方式,来推行新政。幻想着,能用时间,来换取空间。”

“臣,将那‘漕粮改海’的策论,一改再改,以求,万无一失。却忘了,时不我待。当臣,在这里,为了一处数据的精准,而反复推演之时,那北疆的将士们,或许,正因那迟迟未到的冬衣,而于酷寒之中,瑟瑟发抖。正因那,被克扣了七成的粮饷,而饥肠辘辘。”

“是臣,太慢了。”他的声音,陡然,拔高了几分,那声音里,带着一种,痛心疾首的、自我鞭挞的“悔恨”,“是臣,对这些,早已烂到了根子里的旧弊,太过,仁慈了!这才,给了那些宵小之徒,可乘之机!这才,让那北疆的军心,生出了,动摇的隐患!此,难道,不是臣之罪吗?”

一番话说完,整个大殿的空气,都为之,一滞。

那些原本准备好了一肚子“仁义道德”,要来痛斥林乾“祸国殃民”的御史言官们,此刻,竟一个个,都张着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竟将这盆,他们泼过去的脏水,变成了一顶,他自己,亲手为自己戴上的、名为“为国自省”的,高帽!

忠顺王的心,猛地,向下一沉!他知道,他今日,怕是,遇到了,他这一生,最是可怕的对手。

“臣之罪,其二,在于‘浅’。”林乾没有给他们任何反应的时间,那声音,已然,再次响起,如同一道,更为沉重的,惊雷。

“臣,以为,只要,将这通州的船闸修好,将这南方的钱粮,平安地运抵京城,便算是,为陛下分忧,为国库增收。”

“可臣,却看得,太浅了。”

他的目光,缓缓地,扫过了那一排,跪在殿中,此刻,脸上已然,开始,冒出冷汗的旧日勋贵。

“臣,没有看到,在这所谓的‘漕运’背后,究竟,牵连着,多少,盘根错节的利益。臣,没有看到,有多少人,正依靠着,吸食着,这漕运的血,而过着,那锦衣玉食,醉生梦死的生活。”

“臣,天真地以为,只要,臣的新政,能为国库,每年,省下数百万两的银子,便会,得到所有人的支持。”

“可臣,却忘了。臣省下的每一文钱,都是,从某些人的口袋里,活生生地,掏出来的。臣,断了他们的财路,无异于,杀了他们的父母!”

“是臣,太天真,看得太浅薄!未曾料到,竟会有人,为了,保住他们那点,肮脏的私利,而宁愿,不顾这北疆数十万将士的生死!宁愿,不顾这大周朝,百年的江山社稷!”

“他们,竟敢,与那草原蛮族,暗通款曲!竟敢,故意,挑起边关战端!竟敢,用那雁门关,三千将士的忠魂,与那雁北之地,无数百姓的鲜血,来作为,攻击臣,攻击新政的,卑鄙的,筹码!”

“臣,为官,不能察其奸,不能防其恶,以至于,酿成今日之大祸!此,难道,不是臣之罪吗?”

那声音,字字泣血,句句诛心!

如同一柄,无形的,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烙在了那所有跪在地上的、旧日勋告的心头!

他们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地,颤抖了起来!

他们发现,这罪,他们,认也不是,不-认,也不是!

而林乾,却已然,对着那龙椅之上,那始终,沉默不语的君王,重重地,一叩首!

那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决绝与悲壮!

“臣之罪,罪在‘慢’,罪在‘浅’!罪在,未能,早一日,为陛下,为这大周,肃清寰宇,斩尽,这所有,误国之奸贼,害民之蛀虫!”

“臣,自知罪无可赦!”

“为今之计,”他的声音,回荡在,这死一般寂静的太和殿之上,如同一道,横空出世的,救世的纶音,“臣,斗胆,恳请陛下,准许臣,戴罪立功!”

他猛地抬起头,那双清澈的眸子里,燃烧着,足以,将这片天,都烧出一个窟窿的、熊熊的烈焰!

“恳请陛下,即刻,颁布‘靖北安邦策’!”

“第一!即刻,由海运司,总揽所有,运往北疆之军需!臣,立下军令状!一月之内,必将,那五十万石粮草,与那三百万两军饷,分文不少地,绕过所有,陆地关卡,由海上,直抵北疆大营!若有半分延误,臣,愿提头来见!”

“第二!恳请陛下,即刻,下旨!由太子殿下,持天子节,亲赴北疆,为‘靖北监军’!凡,北疆之地,所有将领,无论品级,皆需,听从殿下节制!凡,有敢于,阳奉阴违,或是,临阵脱逃者,殿下,可持天子节,先斩后奏!”

“而第三!”他的目光,如同一道,冰冷的,死亡的射线,最终,落在了那,早已,面如死灰的忠顺王,与他身后那群,抖如筛糠的旧臣身上!

“恳请陛下,准许臣,持尚方宝剑,彻查,此番北疆大乱背后,所有,通敌卖国,陷害忠良之奸党!”

“让他们,用他们那肮脏的头颅,与那,被他们,贪墨了数十年的家产,来祭奠,那雁门关下,三千,不朽的忠魂!”

三道策,三道旨,三柄,出鞘的,见血封喉的,利刃!

当那最后一个字,落下时,整个太和殿的空气,都仿佛,被抽空了!

忠顺王,终于,支撑不住他那具,早已被掏空了所有力量的躯壳,“噗通”一声,瘫跪在了地上!他那双,总是含着温和笑意的眸子里,只剩下,一片,彻底的,死寂。

他知道,他完了。

他与他身后,那所有,还沉浸在旧日荣光之中的枯枝朽木,都彻底地,完了。

就在这片,决定了一个时代终结,与另一个时代开启的、绝对的寂静之中。

那龙椅之上,那个,从始至终,沉默不语的君王,终于,缓缓地,站起了身。

他没有再看底下那些,早已失去了所有价值的,棋子。

他的目光,只是,落在了那个,独自立于殿中,背脊,挺得,比这太和殿的盘龙金柱,都更直的,年轻的臣子的身上。

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充满了无尽欣赏与骄傲的、属于帝王的笑容。

“准。”

一个字,却重逾,万古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