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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滴冰冷的露水,在枯黄的草叶尖端凝聚,颤抖。它悬挂在那里,映着天边最后一丝微光,像一颗微缩的、盛满了死寂的水晶。终于,它不堪重负,从叶尖滑落,摔在冻得如铁石般的土地上。

啪。

碎裂无声。

镜头缓缓拉开,山坳的阴影里,五千道黑色的剪影伏在马背上,与荒原融为一体。马蹄被厚重的毛毡包裹着,踏在地上悄无声息。这是卫疆的幽灵轻骑,他们像一群蛰伏的狼,已抵达红石谷外。

士兵们蜷缩在马鞍上,动作轻缓地检查着冰冷的弓弩。有人从腰间的陶罐里捻出黑色的粘稠膏体,小心翼翼地涂抹在箭簇上。那是一股刺鼻的、混杂着松香与硫磺的气味,火油的味道。它在酷寒的空气中迅速逸散,钻入鼻腔,是死亡的预告。

远处红石谷内透出星星点点的火光,如同鬼火,映在卫疆满是风霜的脸上,明暗不定。那里,是草原大军囤积了半个冬天的粮草。是他们跳动的、毫无防备的心脏。

卫疆没有看那片火光。他只是看着自己麾下士兵那一张张被冻得青紫却毫无表情的脸,看着他们眼中燃烧的、与他如出一辙的火焰。

复仇的火焰。

草原深处,苍狼部的王帐内,灯火摇曳。

巴图将那块从心腹斥候身上缴获的令牌攥在手里。那令牌由狼牙和牦牛骨打磨而成,边缘锋利,坚硬的金属硌得他手心生疼,仿佛要嵌进血肉里。他已经维持这个姿势很久了,久到手掌都有些麻木。

火盆里的牛粪饼烧得正旺,发出“毕剥”的轻响。他盯着那团跳动的火焰,仿佛能从里面看见自己部落被吞噬的未来。一边是金鹰部可汗那张贪婪而傲慢的脸,一边是那封汉人信使带来的、足以让他万劫不复的吞并密信。

他不是没有怀疑过。汉人的狡诈,草原上三岁的小孩都知道。

可那令牌是真的。他麾下最忠心的斥候队长,此刻正活生生地掌握在那个叫卫疆的南朝将军手里。

这是一个阳谋。一个逼着他将刀尖对准自己盟友的阳谋。

最终,他手一松,将那块代表着忠诚与过去的令牌,扔进了火盆。

金属在火焰中迅速变红、扭曲,最后化为一滩不起眼的、融入灰烬的铁水,如同他那早已不值一提的忠诚。

“传令下去。”他头也不回地对帐内阴影里的心腹下令,声音嘶哑得如同两块石头在摩擦,“明日,金鹰部若不总攻,我们便……‘演练’骑射。传令各部,收拢战马,打磨兵器,莫要扰了可汗的雅兴。”

在说出“演练骑射”四个字时,他嘴角勾起一丝狡诈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弧度。

借刀杀人,保存实力。等金鹰部和南朝人斗得两败俱伤,这片草原,或许会迎来一个新的主人。

草原可汗的金帐内,依旧歌舞升平。

劣质的马奶酒气味混杂着女人的香粉味,浓烈得令人作呕。可汗半赤着上身,露出胸口黑色的浓密体毛,他撕下一块油腻的羊腿,亮晶晶的油脂顺着他的指缝滴落在华美的波斯地毯上。他毫不在意,粗豪地大笑着,将那块肉抛给身边一个扭动着丰腴腰肢的舞姬。

“吃!都吃!”

他的笑声响彻营地,震得帐顶的狼头图腾都在微微颤抖。

“明日!等那卫疆小儿的头颅献上,朔州城里的女人和财宝,任你们分!”

帐内的将领们发出一阵野兽般的嚎叫,纷纷举起手中的牛角杯,将辛辣的酒液灌进喉咙。在他们看来,胜利已是囊中之物。朔州城,那座在风中屹立了百年的雄城,不过是一头待宰的羔羊。

无人看见,帐外高悬的夜空中,一颗流星悄然划过,随即隐没于黑暗,预示着一场即将吞噬一切的血色盛宴。

同一片夜空下,数千里之外的东海之上,又是另一番景象。

没有一丝灯火。

数十艘漆黑的钢铁巨兽,如同一群蛰伏在深渊中的海怪,借着夜色的掩护,无声地逼近了一座在任何官方地图上都不存在的岛屿。那是东瀛倭寇经营了数十年的海盗巢穴,此刻正灯火通明,港湾内停满了满载着劫掠物资的船只,毫无防备。

旗舰高耸的船楼之上,新任的海军统帅林如海凭栏而立,海风吹拂着他已有些斑白的鬓角。他没有看那座灯火璀璨的岛屿,而是看着水中自己舰队那庞大而狰狞的倒影。这些由他儿子设计的、装备了新式火炮的战船,是大周帝国刺向海洋的第一柄利刃。

“大人,已进入射程。”一名副将低声道。

林如海缓缓点头。他没有说话,只是缓缓拔出了腰间的指挥刀。

刀身反射着海面粼粼的月光。

冰冷,且致命。

最终,所有的喧嚣、密谋与杀机,都化作无形的丝线,汇聚到了京城。

定远侯府,观星台。

这是整座侯府、乃至整个京城东区的最高点。林乾独自一人立于高台之上,俯瞰着脚下这座在夜色中陷入沉睡的帝国都城。万家灯火如同散落的星辰,与天上的银河遥相呼应。

夜风吹动他的衣袍,带来京城夜晚特有的、混杂着炊烟与泥土的气息。这股熟悉的味道,让他纷乱的、牵挂着万里之外无数条战线的思绪,有了一丝难得的安宁。

北疆的卫疆。

草原的巴图。

东海的父亲。

所有的棋子都已落下,所有的陷阱都已布置完毕。现在他唯一能做的,便是等待。等待明日的黎明,等待那一声注定要响彻天地的惊雷。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自身后传来。

太子身披一件厚实的玄色披风,也登上了观星台,来到了他的身边。他学着林乾的样子,将手负在身后,沉默地看了一会儿脚下的万家灯舍。夜风将太子的声音吹得有些飘忽不定。

“先生,有把握吗?”

林乾没有回头。

他只是缓缓伸出手,指向了北方的天际。

在那里,一颗代表着帝王之气的紫微星,正前所未有地明亮。它的光芒璀璨夺目,甚至压过了周围所有的星辰,如同一颗悬挂在天鹅绒幕布上的、永恒的钻石。

他平静地回答:

“殿下,明日之后,我大周,将再无北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