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安王脸色微沉,没有接话。
裴修衍却不急,拢了拢狐裘,继续慢条斯理地道,“下官还有一事不明,怎么最近......下官走到哪儿,王爷的人就跟到哪儿呢?”
他微微偏头,“是王爷与下官心有灵犀,还是......王爷生怕下官知道些什么不该知道的事?”
成安王猛地向前一步,手握住腰间佩剑的剑柄,“裴修衍!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闻言,裴修衍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些,带着几分嘲弄,“这话,王爷当年,是不是也同我父亲说过?”
成安王的动作猛地僵住,他瞳孔骤缩,像是想起了什么。
那个惊才绝艳,几乎承载了上一代人所有赞誉的裴国公府世子。
最终被他与裴家三房联手,生生拖入深渊的碍事者。
他后退半步,“本王听不懂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少在这里攀扯旧事!本王最后只说一遍,把人交出来!”
“什么人?王爷此行,不是为了替太后娘娘寻找上好的紫狐皮吗?”
裴修衍叹了口气,语气真诚,““只是这个时节,怕是难寻到皮毛丰泽的极品紫狐,需得再等上两月,待入冬落雪后......”
他抬眼,目光平静地迎上成安王的视线,轻声道,“就是不知道,王爷还有没有那个命,能活到那个时候了。”
“你!”成安王被彻底激怒,额头青筋暴跳,“裴修衍!你真当本王不敢杀你?!”
“怕,下官当然怕,”裴修衍坦然承认,“王爷手上沾染的人命还少吗?多下官一个,也不算多。”
成安王眼中杀意更盛,“你又有多干净?裴修衍,你不过就是皇兄的一条走狗,仗着几分圣眷,就敢在本王面前狂吠!”
他握着剑柄的手指收紧,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就算本王现在杀了你,皇兄难道还会为了区区一条狗,跟本王这个亲弟弟彻底翻脸不成?”
“届时,本王自有千百种说法,让你死得合情合理,无人能挑出半分错处!”
裴修衍神色不变,甚至挺直了看似孱弱的脊背,不再佯装病弱。
“看来,王爷是不打算再继续这出兄友弟恭的戏码了,”裴修衍语气平静,“也好,彼此都省些力气。”
兄友弟恭四个字,如同尖刺,狠狠扎进了成安王内心。
是,他皇兄登基了,成了天下之主。
所以他,就必须做个衬托明君的纨绔王爷。
他觉得,自己已经做得够好了,够乖顺了!
皇帝越是勤政爱民,他就越要显得平庸无能。
就算......
就算皇兄抢走了他心爱的女人,让他眼睁睁看着她入宫为妃,他也没有真正做什么!
他依旧安分守己地做他的王爷,让皇兄放心。
为什么?
为什么皇兄要来揭开这张维持了这么多年的遮羞布?!
成安王不知道那个该死的乐师到底知道多少,又跟裴修衍说了多少。
但无论知道多少,他们都是在找死!都是在逼他!
“动手!”
成安王厉喝出声,手中长剑寒光一闪,直指裴修衍!
他身后的亲卫瞬间暴起,朝着别院袭来。
而别院四周的阴影里,裴修衍的人也同时现身,快速迎上。
人影交错,短兵相接,空气中弥漫开来的浓重血腥气,混合着兵刃特有的铁腥味,争先恐后地钻入鼻腔。
苏如玉站在边缘,脸色发白。
这景象,像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攥住了他的心脏,将他狠狠拖拽回那个无法摆脱的梦魇。
他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就在这时,成安王的一名亲卫眼尖注意到了他,眼中闪过狞色,毫不犹豫地挥刀劈来!
苏如玉瞳孔骤缩,下意识地举起手中一柄从地上捡来的长剑格挡。
巨大的力量震得他虎口崩裂,长剑脱手飞出,整个人也被带得踉跄后退,那亲卫的第二刀已紧随而至,直劈他面门!
电光石火间,一道青色身影飞速过来。
墨竹手中的短刀精准地架住了那致命的一击,火星四溅。
他手腕一抖,反手一撩,逼退了那名亲卫,随即一把揪住苏如玉的后衣领,将他猛地拽到廊柱之后。
“咳咳......多、多谢。” 苏如玉惊魂未定,捂着发麻的手臂,喘息着道谢。
墨竹看都没看他一眼,语气是毫不掩饰的不耐烦,“不会杀人就一边藏着去!别在这儿碍手碍脚!”
说完,他身形一闪,再次没入了人群之中。
苏如玉背脊紧紧抵着冰冷粗糙的廊柱,定了定神。
他低头,看向自己手中那柄方才慌乱中捡起的的长剑。
裴修衍让他来泾阳的目的,他很清楚。
一个全新的,足够清白的身份。
在恰当的时机出现,这样在指证时,证言才足够可信。
他深吸一口气,握紧了剑柄,不再后退。
他不能只是看着。
要冷静下来,要亲手为自己开路。
......
宋枝现在所住的小院离之前住的别院并不近。
位于泾阳的中心区域,不远处便是重兵把守的官家粮仓。
春柳和秋云见宋枝这几日虽不说,眉宇间却带着几分忧色,知道她是担心裴修衍那边的状况。
两人怕她闷在屋里胡思乱想,便极力劝着她出门逛逛,散散心。
宋枝明白她们的心意,也不忍拂了他们的心,便依言带着两人出门。
裴修衍虽不在,却留下了足够的人手在暗处保护,明面上只有她们主仆三人,倒也不甚引人注目。
外面确实热闹,夜市未散,灯火通明。
宋枝漫无目的地逛着,心头的郁结似乎被这喧嚣的人气冲淡了些许。
直到夜色渐深,街上行人稀疏,她才带着两个丫鬟往回走。
看着春柳推开小院那扇木门时,宋枝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院门......离开时,是这个样子吗?
她记得出门前,春柳仔细将门扉合拢,还顺手将门边一盆半枯的兰草挪正了些。
可现在,那兰草似乎又被蹭歪了少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