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曌此举,自有深意。
她要亲手打碎的,不仅仅是简单的“以下犯上”的心理障碍。
她要打掉的,是这群未来可能面对异界神权、皇权、乃至各种“天命所归”势力时,内心深处可能潜藏的那一丝对权威与正统的莫名敬畏与自我矮化。
她的军队,可以敬畏力量,可以遵守纪律,但绝不能畏惧名分,不能在任何天命、神谕、皇权面前未战先怯,自我设限。
至于她本人身上的皇权与天命?
她根本不在乎。
因为她林曌,非是承天受命的天子。
她是凭手中刀剑、胸中丘壑、麾下雄师,硬生生杀出来、打出来、开辟出来的——
人皇!
人皇之军,当有向一切天威亮剑的勇气。
就在征界军众人心神剧震,思绪翻腾之际,校场中央,碰撞已生!
砰!
轰!
卡嚓!
沉闷的撞击声,兵刃交击的爆鸣声,瞬间炸开。
只见那道金红身影如同虎入羊群,手中那杆未开封的黑铁长枪,在她手中化作一道择人而噬的黑龙。
没有花哨的招式,只有最简单、最直接、最暴力的横扫、直刺、崩挑!
枪影过处,空气发出不堪重负的呜呜尖啸。
冲在最前面的两名亲卫,手中盾牌与长刀刚刚举起,便觉一股无可抵御的庞然巨力轰然撞来。
“啊!”
惊呼声中,两人如同被攻城锤正面击中,连人带盾离地倒飞而起,划出两道弧线,远远摔落在数丈开外的地上,翻滚了几圈才勉强停下,虽未受重伤,却是灰头土脸,一时间竟爬不起来。
而这,仅仅是开始。
林曌身形如电,在亲卫阵中穿梭。
长枪或扫或点,或崩或砸。
每一次出手,必有一名乃至数名亲卫应声飞退。
她并未下杀手,甚至用了巧劲卸力,但那份绝对的力量、速度以及对战场节奏的恐怖掌控力,已展现得淋漓尽致。
五十名身经百战的精锐亲卫,结成的小型战阵,在她面前竟如同纸糊的一般,被轻易撕裂击溃。
校场之中,银甲如山,寂静无声。
唯有中央那片空地,金影纵横,人影抛飞,闷响与惊呼不绝。
所有征界军将士,包括杨铁柱在内,全都如同泥塑木凋般僵立原地,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死死盯着场中那匪夷所思,震撼灵魂的一幕。
他们的陛下……
他们的皇帝……
正在以这种最蛮横的方式,向他们赤裸裸地展示,何为真正的力量即权柄,强者即天命。
恐惧?
不,此刻充斥他们内心的,是比恐惧更强烈百倍的震撼与狂热。
以及一种被彻底点燃,想要追随那道身影斩破一切虚妄的熊熊战意。
“杀!”
杨铁柱手都在抖,并非恐惧,而是激动,双目赤红一片,怒吼一声,举起手中刀便朝林曌所在冲了过去。
这一声杀,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引燃了本就濒临沸点的校场。
压抑、震撼、茫然、乃至潜意识里那丝“以下犯上”的恐惧,在这亲眼目睹陛下神威,亲耳听见陛下赦免,又被同袍那破釜沉舟般的怒吼一激——轰然炸开!
是啊,陛下说了,赦无罪!
陛下要看的,就是他们的胆魄,他们的能力。
若连向陛下挥刀的勇气都没有,还谈什么为陛下手中利剑,斩破神魔天命?
“杀——!”
第二声怒吼来自赵破军,这位沉默寡言的一流高手,眼中精光爆射,手中未开刃的长戟一摆,紧跟着杨铁柱便冲了出去。
“跟上旅帅。”
“杀啊!”
“让陛下看看咱们的本事!”
如同堤坝决口,狂潮汹涌。
一个接一个的方阵,从最初的呆滞中猛然苏醒。
各级旅帅、队正、什长,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嘶吼着,带着麾下弟兄,如同决堤的洪流,从四面八方,向着校场中央那道唯一屹立的金红身影,发起了冲锋。
近万人!
身披崭新银甲,手持寒光凛冽的兵刃,怒吼着,奔跑着。
校场,沸腾了!
尘土被无数双脚踢起,弥漫半空,在阳光下形成翻滚的黄雾。
银色的甲浪从各个方向汹涌扑来,目标只有一个——那道手持黑枪,静立如渊的金甲身影。
狂热,彻底取代了理智。
此刻在他们眼中,那不是皇帝,那是他们必须全力挑战证明自身价值的目标!
杨铁柱冲在最前,双眼赤红,视野里只有那道越来越近的身影。
他脑海中再无杂念,只剩下将自身武艺发挥到极致的本能。
陛下虽强,我亦要让她看到,我杨铁柱,绝非庸卒。
面对这如山崩海啸般涌来的银色狂潮,林曌嘴角微扬,勾起一抹清浅却锋锐的弧度。
“来的好。”
她轻叱一声,非但不退,反而足尖一点,身形如电,主动迎向了冲在最前的杨铁柱。
杨铁柱见陛下迎面而来,气势更盛,吐气开声,手中那柄制式长刀划破空气,带着凄厉的尖啸,一记最为狠辣迅捷的斜劈,直取林曌肩颈!
这一刀,已是他生平巅峰,快、准、狠兼具,寻常一流高手也难轻易接下。
然而,在林曌眼中,这一刀轨迹清晰,力道运转分明,破绽自然也有。
她甚至未用多少力量,仅凭肉身力量与登峰造极的武道技艺。手中黑铁长枪如灵蛇出洞,后发先至,枪尖在刀锋将落未落之际,精准无比地一挑。
“叮!”
一声清脆却令人牙酸的金铁交鸣。
杨铁柱只觉得一股完全无法抗衡的巧劲自刀身传来,长刀剧震,虎口发麻,那凝聚了全身力气的一刀,竟不受控制地向斜上方荡开,中门大开!
他甚至没看清陛下如何动作,那黑色的枪杆已然如影随形,顺势一戳,正中他胸腹之间的甲页衔接处。
“砰!”
一声闷响。
没有疼痛,只有一股柔和却沛然莫御的巨力透甲而入。
杨铁柱整个人如遭重锤,双脚离地,眼前景物飞速倒退,耳边风声呼啸。
“噗通!”
他结结实实地摔落在四五丈外的硬土地上,又翻滚了两圈才停下。
银色山文甲沾满尘土,他仰面朝天,只觉得胸腹间气血翻腾,一口气堵在喉咙,眼前金星乱冒,竟一时间喘不上气,更别提爬起来了。
他只能勉强侧过头,瞪大双眼,望向校场中央。
那里,战斗已非“对决”,而是一场一人独舞的盛宴。
林曌的身影在如潮的银甲士卒中穿梭,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那杆黑铁长枪在她手中,仿佛拥有了生命,不再是冰冷的杀器,而是手臂的延伸,意志的显化。
枪出如龙,却无一丝多余。
点、崩、挑、扫、砸……
每一个动作都简洁到了极致,也精妙到了巅毫。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没有炫目华丽的招式,只有最本质的轨迹,最精准的发力,最恰当的时机。
银甲士卒们怒吼着扑上,刀枪剑戟从四面八方袭来。
然而,林曌总能在间不容发之际,或侧身,或拧腰,或进步,或撤步,以毫厘之差避开攻击。
同时,手中长枪如同长了眼睛,每一次挥击,必然命中一人或数人的破绽——或是兵刃衔接处,或是步伐未稳时,或是力道用老之机。
“砰!”
“啪!”
“咚!”
闷响声,倒地声,惊呼声,不绝于耳。
一个接一个的银甲身影,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拍中,以各种姿势倒飞出去,摔落在校场各处。
他们中不乏一流高手,如赵破军,戟法凶悍,势大力沉;如孙猛,拳掌刚猛,气势逼人;如周青,刀法刁钻,身法灵动。
然而,无论他们如何变招,如何配合,在林曌面前,都显得稚嫩而迟缓。
他们的攻击,如同稚童挥舞木棒,轨迹清晰可见。
他们的防御,处处皆是漏洞,不堪一击。
赵破军蓄势已久的“破军刺”被枪杆轻轻一拨便偏了方向,随即枪尾回扫,正中其肋下,闷哼着跌出。
孙猛怒吼着合身扑上,想以力量压制,却被林曌侧身让过锋芒,枪身顺势在其背心一按,便让他以更快速度前扑倒地。
周青刀光如雪,从侧面袭来,林曌看也不看,回手一枪点在其手腕,长刀应声而飞,人也被带得踉跄旋转,一屁股坐倒在地。
强大,无法理解,无法企及的强大!
杨铁柱躺在地上,胸膛剧烈起伏,终于喘匀了那口气。
他眼中的震撼,已非言语所能形容。
他自认踏入一流后,实力已是飞跃,足以在军中称雄。
可方才那短暂交手,他才真正明白,什么叫天壤之别。
陛下甚至……可能根本未用全力。
那种举重若轻,那种洞察一切,那种对力量妙到巅毫的掌控,完全超出了他对“武”的认知。
这不仅是力量的碾压,更是境界的绝对凌驾!
“再来!”
杨铁柱咬牙低吼,双手撑地,猛地翻身跃起。
胸膛气血还有些翻涌,但他眼中战火更炽!
恐惧?早没了!
“呵啊!”
他再度抓起地上的长刀,嘶吼着,又一次冲向那片依旧在不断“抛飞”同袍的战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