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厥困兽河谷那炼狱般的惨状,通过特殊渠道,最终呈报至神都紫宸殿。
武则天仔细阅读着那份言辞简练、却字字惊心的密报,当看到“人相食”、“尸骸枕藉”、“士气尽丧”等字眼时,即便是她这般历经无数风浪、心志坚如铁石的女帝,握着绢帛的手指也不由自主地微微收紧,心底深处泛起一股难以抑制的寒意。
那不仅仅是对于战争残酷的本能反应,更是对那位远在边关、化名“秦赢”之人手段之酷烈、心肠之冷硬感到的惊悸。数万生灵,在其眼中,竟如同草芥蝼蚁,可随意筑成京观,用以威慑天下!
她缓缓放下密报,闭上凤目,深深吸了一口气。殿内檀香的青烟袅袅,却仿佛带着一丝血腥气。
良久,她重新睁开眼,眸中那丝惊悸已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近乎冷酷的明悟。
“帝王……无情。”她低声自语,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
她想起了自己登基以来的种种,打压李唐、清除异己、任用酷吏……哪一步不是伴随着鲜血与白骨?只是,她从未像秦赢这般,将残酷如此赤裸裸、如此大规模地展现在世人面前,用以达成战略目的。
“他这是在用突厥人的尸骨,为武周,也为朕……立威啊。”武则天喃喃道。她彻底明白了秦赢的意图。这不是一时的胜负,而是着眼于未来数十年、甚至更久远的边境安宁。用最极端的方式,一次性打垮最强悍的敌人,震慑所有宵小。
这份冷酷,这份决绝,让她心寒,却也让她……感到一种异样的共鸣。身为帝王,在某些时刻,仁慈确实是最大的奢侈,甚至是致命的弱点。秦赢所做,虽酷烈至极,却可能是最有效、最根本的解决之道。
“传旨,”她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威严与冷静,“朔方大捷,秦……秦将军居功至伟,着即厚赏三军。阵亡将士从优抚恤。至于突厥残部……”她顿了顿,“围而不歼,待其自溃。后续事宜,全权交由秦将军处置。”
她选择接受这份由鲜血铸就的“功绩”,也默认了秦赢那帝皇式的无情。这天下,需要铁腕来守护。
渤海之滨,那间破败的渔屋内。
青年看着刚刚送达的、关于突厥惨败细节的密报,一向古井无波的脸上,第一次清晰地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惧色。他握着密报的手指关节微微发白。
“好狠的手段……好毒的计策……”他低声说道,声音中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干涩。他自诩谋划深远,手段隐蔽,但如秦赢这般,以堂堂正正之师,行此雷霆灭绝之事,将残酷与威慑发挥到如此淋漓尽致的地步,仍让他感到一种发自心底的寒意。
这已非简单的统兵之能,而是了一种对人性、对战争本质深刻理解后的极致运用。那个叫“秦赢”的人,不仅是一把锋利的剑,更是一个……冷酷的执棋者,其目光之长远,手段之狠辣,远超他的预估。
“此人……断不可力敌。”青年缓缓放下密报,眼中惧色渐渐转化为深深的忌惮与警惕。他原本的一些计划,或许需要重新评估了。与这样的对手为敌,稍有不慎,恐怕就是万劫不复。
岭南,那处隐秘的庄园内。
紫袍老者将北方战报禀于那气质疏离的青年。青年听罢,并未如渤海那位般露出惧色,反而嘴角勾起一抹淡然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弧度。
“人相食……呵呵,”他轻轻摇头,语气中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冷静,“经此一役,突厥筋骨尽断,魂魄已丧。莫说南下,便是能否在草原上保住现有地位,都未可知。未来百余年,北疆可安矣。”
他似乎并不在意那血腥的过程,只关注最终的结果和影响。秦赢的酷烈手段,在他眼中,不过是达成战略目的最高效的一种方式,甚至值得一丝欣赏。
“对我们而言,这未必是坏事。”青年指尖轻叩桌面,“北疆既定,武周便可腾出手来。接下来,朝廷的目光,或许会更多地投向内部……这潭水,说不定会更有趣。”他的目光投向北方,仿佛已经看到了神都即将因这场大胜而引发的新的权力波澜与内部倾轧。乱,才是他们这等潜藏于暗处之人的机会。
朔方军镇,秦赢漠然地看着玄鸦呈上的、关于各方反应的密报。对于武则天的默认、渤海的忌惮、岭南的冷静,他皆不置可否。
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将河谷内的情形,”他淡淡下令,声音不带一丝感情,“尤其是人相食之景,绘影图形,详加描述,通过所有渠道,散于吐蕃、回纥、契丹、室韦……乃至更遥远的西域诸国。朕要让他们都知道,犯强周者,是何下场。”
“诺!”
很快,一幅幅用文字和简单图画描绘出的、如同地狱般的场景,伴随着突厥大军全军覆没、可汗生死不明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的瘟疫,迅速传遍了周边所有部落和国家。
吐蕃赞誉在布达拉宫听到详细描述后,久久沉默,随即下令加强边境戒备,严禁部下挑衅。
回纥可汗在牙帐中召开紧急会议,最终决定派遣使者,携带重礼前往神都,重申臣服与友好。
契丹、室韦等较小部族的首领,闻讯后更是面如土色,纷纷下令部众远离武周边境,生怕引来那尊杀神的注意。
西域诸国的商队之间,也开始流传起“东方有一位黑甲杀神,不可触怒”的传说。
恐惧,如同无形的枷锁,牢牢套在了每一个曾经对武周心怀不轨的外族心头。他们再也不敢小觑那个由女人统治的王朝,更对那个能驱使如此酷烈手段的“秦将军”(他们尚不知秦赢真实身份)充满了敬畏与恐惧。
秦赢以数万突厥人的血肉和绝望,成功地铸就了一道横亘在北疆乃至更广阔地域的、名为“恐惧”的无形长城。边关的朔风,似乎都带上了一股挥之不去的血腥味,提醒着所有觊觎者,这片土地的主人,拥有着何等冷酷的意志与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