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润州城外的西山,寒风依旧凛冽,吹拂着清风观废墟上的灰烬,发出呜咽般的声响。狄仁杰与张谏之并未因年关而放松调查,反而借着节日期间人员往来频繁、易于伪装探查的时机,加紧了行动。

连日来的暗中查访、核对卷宗、乃至冒险接触一些与那几家关联商号有旧的人员,终于让这条看似断掉的线索,重新连接起来,并指向了一个令人心惊的方向。

客栈房间内,门窗紧闭,灯火摇曳。狄仁杰与张谏之对坐在铺满各类文书抄本和简易关系图的案几前,神色凝重。

“阁老,”张谏之的声音因激动和一丝寒意而略显沙哑,他指着自己刚刚绘制完成的一张脉络图,“学生反复核对了清风观自建立以来的所有能找到的香火记录、田产交易契约副本,以及那几家商号的资金往来账目碎片,发现了一个关键的时间点!”

他的指尖重重地点在图上标注的“武周革唐命”之后的那几年。

“清风观在前朝时,不过是一处香火稀疏、仅能维持的小道观。但在陛下登基,改元武周之后,其香火骤然鼎盛起来,名下田产、山林也开始快速扩张!尤其是其修缮殿宇、增建偏院的大笔资金,几乎都集中在陛下登基后的头三五年内!”

狄仁杰目光锐利,沉声道:“这说明,有人在那段时间,开始大力扶持这座原本不起眼的道观。其目的,绝非单纯的宗教信仰。”

“正是!”张谏之深吸一口气,翻出几份泛黄的、来自润州府衙旧档的香客捐献记录抄本,“学生仔细核对了那几年的大额捐献记录,虽然多数用了化名或商号名义,但通过比对笔迹、印鉴以及资金流转的最终源头,结合我们之前掌握的商号信息,锁定了几个反复出现的家族背景。”

他抽出其中一份记录,手指微微有些颤抖地指向其中一个名字旁边的标注:“其中,捐献最为频繁、数额也最为巨大的几家之一,其资金最终追溯到了一个我们都很熟悉的姓氏——荥阳郑氏!”

“郑家?!”狄仁杰瞳孔微缩。荥阳郑氏,五姓七家之一,树大根深,其势力遍布朝野地方,尤其在山东、河南乃至江南一带影响深远。张谏之对此家族尤为“熟悉”,因为之前他查证兵甲粮草异常时,就曾隐约发现过郑氏门下商号的一些可疑动向,只是当时线索不足,未能深究。

“没错,就是郑家!”张谏之语气肯定,“虽然他们做得极为隐蔽,通过多层转手和关联商号进行操作,但学生顺着那几家与清风观往来密切的商号这条线,结合捐献记录的时间点和资金数额,最终都隐隐指向了郑家掌控的几条核心财路!而且,不仅仅是钱财,清风观后期的一些重要人事安排,似乎也有郑家推荐的影子!”

线索在此刻骤然清晰起来!

一座在武则天登基后突然被“养肥”的道观,一个盘踞山东、影响力巨大的千年世家,两者之间通过复杂的资金和人事网络紧密勾连。这绝不仅仅是普通的施舍供奉!

狄仁杰缓缓站起身,在房间内踱步,眉头紧锁:“郑家……他们扶持清风观,意欲何为?若仅为敛财或扩大影响力,似乎不必选择如此偏远且敏感的方式。观主玄玅真人深居简出,观内却常有不明身份之人秘密往来……这清风观,恐怕不仅仅是郑家的一处产业那么简单。”

他停下脚步,目光如电般射向张谏之:“谏之,你立刻设法,通过一切可能的渠道,秘密查证郑家核心人物,尤其是那些可能主导此类事务之人,在陛下登基前后的具体动向,以及与岭南、渤海方面有无任何形式的联系!要快,但要务必小心,绝不能惊动郑家!”

“学生明白!”张谏之肃然领命,他知道,调查终于触及到了一个真正庞然大物的边缘。荥阳郑氏的卷入,意味着清风观背后隐藏的阴谋,其规模和深度,可能远超他们之前的想象。这已不仅仅是江南一地的疑案,而是可能牵动整个武周国本的巨大漩涡!

窗外,江南的冬雨不知何时又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敲打着窗棂,仿佛在为这逐渐浮出水面的惊人真相,奏响一曲低沉而压抑的序曲。狄仁杰与张谏之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前所未有的凝重与决心。

八百里加急的密信,以最快的速度穿越江南的烟雨与北国的风雪,悄无声息地送抵神都,直接呈送到了武则天的手中。信是狄仁杰亲笔所书,措辞简练,却将清风观与荥阳郑氏勾连的惊人发现,以及其中可能蕴含的、针对武周国本的巨大阴谋,阐述得清晰无比。

紫宸殿内,灯火通明。武则天阅罢密信,凤目之中寒光爆射,握着信纸的手指因用力而微微泛白。她早已料到背后势力盘根错节,却也没想到,第一个清晰浮出水面的,竟是荥阳郑氏这等传承千年的庞然大物!

“好一个五姓七家!好一个荥阳郑氏!”武则天的声音冰冷如铁,带着压抑不住的怒意与杀机,“朕登基以来,对他们已是多方优容,他们竟敢在暗中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她立刻意识到此事非同小可。郑家绝非孤例,其背后必然牵扯到整个山东士族集团,乃至可能与其他势力有所勾连。处理稍有不慎,便可能引发朝野震动,甚至动摇统治根基。

“婉儿!”她沉声唤道。

上官婉儿应声而入。

“立刻安排,朕要秘密召见秦赢。让他务必伪装前来,不得让任何人察觉!”武则天语气决绝,此刻,她需要那个男人冷酷到极致的智慧和对大局的掌控力。

“奴婢遵旨!”上官婉儿深知事关重大,立刻转身去安排。

与此同时,秦赢府邸。

几乎在武则天收到密信的同时,玄鸦组织关于狄仁杰在江南取得突破性进展、目标直指荥阳郑氏的密报,也送到了秦赢手中。

秦赢看着密报上的内容,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神色,仿佛这一切早在他的预料之中。他缓缓合上手中那卷不知翻阅了多少遍的《商君书》,将其平整地放回案头。

“五姓七家……”他低声自语,嘴角勾起一抹冰冷彻骨的弧度,那弧度中蕴含着对千年门阀的蔑视与一种即将进行彻底清算的冷酷,“盘踞太久,根须蔓延太广,已然成了帝国肌体上的毒瘤,阻碍律法,壅塞贤路。看来,他们的位置……也该动一动了。”

他没有丝毫犹豫,起身更衣。片刻后,一个身着低级宦官服饰、帽檐压得极低、身形与秦赢有几分相似,但气质却截然不同的“内侍”,在玄鸦安排的隐秘路线的接引下,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府邸,融入了神都冬夜的黑暗之中,向着宫城方向潜行而去。

紫宸殿偏殿,密室。

灯火被刻意调暗,仅能照亮御案周围。当伪装成宦官的秦赢被上官婉儿引入时,武则天正背对着门口,望着墙上那幅巨大的江山舆图。

听到脚步声,她缓缓转过身。两人目光在昏暗中相遇,没有寒暄,没有客套,只有一种基于共同目标和彼此能力的、冰冷的默契。

武则天将狄仁杰的密信推向秦赢。

秦赢接过,快速扫过,随即放下,语气平淡:“果然是他们。”

“你似乎并不意外。”武则天盯着他。

“意料之中。”秦赢走到舆图前,目光落在山东、河北的区域,“千年世家,累世公卿,其势已成国中之国。武周代唐,触及了他们最根本的利益和秉持的‘正统’观念。他们不会甘心。清风观,不过其冰山一角。”

“朕该如何处置?”武则天直接问道,她知道眼前这个男人心中必有成算。

秦赢转过身,昏黄的灯光映照着他半边脸庞,显得轮廓格外冷硬:“不宜打草惊蛇,亦不可姑息养奸。郑家,可作伐木之斧,亦可视作诱饵。”

他的计划冷酷而精准:

“其一,密令狄仁杰,继续深挖郑家与清风观关联之铁证,尤其是其与岭南、渤海勾连之实据,务求一击必中,使其无从辩驳。”

“其二,借此契机,明面上可先整顿吏治,清理与郑家关联过深、且有劣迹之官员,剪除其羽翼,此为‘伐木’。”

“其三,”秦赢目光幽深,“可稍露痕迹,让郑家察觉已被注意,却又暂不发动。彼等为求自保,必会疯狂活动,或铤而走险,或寻求与其他势力更紧密的勾结。届时,何人相助,何人串联,便可一目了然。此乃‘诱饵’之功。”

他要的,不仅仅是扳倒一个郑家,而是要利用郑家这块即将被敲打的石头,惊起整个池塘底下所有的鱼虾,将隐藏在士族集团内部,乃至朝堂之上的所有反对势力,尽可能多地引出来!

武则天听着这环环相扣、既狠且准的谋划,心中那股因郑家卷入而产生的怒意渐渐被一种更为深沉冷静的杀意所取代。她知道,这将是一场腥风血雨,但为了武周的长治久安,这场清洗势在必行。

“便依此策。”武则天最终点头,凤目之中寒芒闪烁,“这第一刀,便从荥阳郑氏开始!”

两位跨越时空的帝王,在这神都深宫的密室之中,再次达成了共识。一场针对盘踞帝国数百年的门阀势力的巨大风暴,已然在江南一缕微光的指引下,于这年关刚过的夜晚,悄然拉开了序幕。目标,直指那看似枝繁叶茂、不可动摇的五姓七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