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黜陟使的旌节与铜符,并未让张谏之立刻大张旗鼓地宣示权威。他深知,在这耳目遍布的扬州,过早暴露全部意图,只会让对手隐匿得更深。诏书到达后的第三日,他换上了一身略显陈旧的青色官袍,仅带着两名精干且由狄仁杰留下的可靠护卫,悄然出现在了扬州漕运衙门的官署前。

他没有提前通报,更没有摆出仪仗,如同一个寻常的巡查官员,径直走入。漕运衙门的胥吏见其气度不凡,又瞥见他腰间那枚代表着特殊权力的铜符,虽不识其面,却也不敢怠慢,忙不迭地引他去见主管漕运判官,孙铭。

孙判官是个四十多岁、身材微胖的官员,闻报匆匆从后堂赶来,脸上堆着职业化的笑容,眼底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黜陟使驾临,绝非小事。

“下官孙铭,不知张黜陟使驾到,有失远迎,万望恕罪!”孙判官躬身行礼,语气恭敬。

张谏之摆了摆手,神色平淡,目光却锐利如刀,扫过衙署内略显忙碌的景象:“孙判官不必多礼。本官奉旨巡查江南,漕运乃国脉所系,自然是重中之重。今日前来,只是想先看看近来漕船往来、货物登记的簿册,了解些基本情况。”

他没有提及任何具体案件,只说是常规巡查。孙判官心中稍定,连忙命人搬来近几个月的漕运记录簿册,厚厚的几大摞堆放在案几之上。

张谏之坐下,开始耐心翻看。他看得极快,却又异常仔细,指尖划过一行行记录着船只编号、往来日期、承运货物、纳税数额的文字。他看似随意,实则目标明确——他在寻找那些记录模糊、货物描述不清、或者往来频率异常的船只,尤其是那些并非官方漕船,却频繁出现在记录中的“民船”或“商船”。

时间在翻动纸页的沙沙声中流逝。孙判官陪坐在一旁,额角渐渐渗出细汗,他几次想开口介绍情况,都被张谏之抬手制止。

突然,张谏之翻动的手指停了下来。他的目光锁定在三个月前的一页记录上。

【天授二年腊月十五,船号:丙柒叁,船主:钱氏,货类:杂货,税银:五十两。备注:临时泊靠,查验无异。】

记录看似寻常,但“杂货”二字,过于笼统。而且,这条“丙柒叁”号船,在随后的两个月里,以类似的“杂货”名义,又出现了四次,频率不高不低,恰好不会引人特别注意。但张谏之注意到,这几次记录的经办小吏,都是同一个名字——周安。

“孙判官,”张谏之抬起头,语气依旧平淡,指着那条记录,“这条‘丙柒叁’号,所载‘杂货’,具体是何物?可有更详细的货单?”

孙判官凑过来看了看,赔笑道:“回大人,年关前后,往来船只繁多,一些零散商货,有时记录难免简略。这‘杂货’大抵是些布匹、瓷器、土产之类吧?具体货单……时间久了,怕是难以查找了。”

“哦?是吗?”张谏之目光微冷,“那这个经办小吏周安,现在可在衙中?”

“周安?”孙判官脸色微变,随即露出惋惜之色,“唉,不瞒大人,这周安……一个月前,不慎失足落水,已经……淹死了。”

失足落水! 又是一个“意外”!

张谏之心中冷笑,果然如此!线索刚刚浮现,与之相关的人就“意外”身亡。这手法,与神都悦来客栈的老板,与扬州城的小偷赵四,何其相似!

他没有动怒,反而点了点头,合上了簿册:“原来如此,可惜了。”他站起身,仿佛只是随口一问,“近来像‘丙柒叁’这类承运‘杂货’的民船,多吗?本官听闻,有些海船也会借口进入内河,混杂其中,漕司对此,核查是否严格?”

孙判官心中一凛,腰弯得更低了:“大人明鉴!下官等一向严格核查,绝不敢让海船擅入内河,扰乱漕运秩序!至于民船……确实有一些,但都严格遵守法度,记录在案。”

“记录在案……‘杂货’……”张谏之轻轻重复着这两个词,目光再次扫过那堆积如山的簿册,最终落在孙判官有些发白的脸上,“孙判官,漕运之责,重如山岳。望你等恪尽职守,莫要辜负朝廷信任。这些簿册,本官暂且带回细看,不日归还。”

说完,他不等孙判官回应,对身后护卫示意。两名护卫上前,毫不犹豫地抱起那几大摞关键时期的漕运记录。

孙判官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终究没敢阻拦,只能眼睁睁看着张谏之带着重要的簿册离去,背后惊出一身冷汗。

走出漕运衙门,外面天色依旧阴沉。张谏之回头看了一眼那悬挂着“漕司”牌匾的官署,眼神冰冷。

“丙柒叁”……周安……失足落水……“杂货”……

这些碎片,在他脑海中初步拼凑。这条船,极有可能就是他要找的“大船”之一,或者说,是那张走私网络上的一环。而周安的死,更是印证了这条线索的价值。

对手的反应很快,几乎是在他刚刚触及核心的瞬间,就再次掐断了人证。但这反而激起了张谏之更强烈的斗志。他知道,自己找对了方向。这看似平静的漕运记录之下,隐藏着惊涛骇浪。

他没有回官驿,而是带着簿册,直接去了扬州刺史府,亮明身份,征用了一间僻静的签押房。他需要时间,在这些浩如烟海的记录中,找出更多像“丙柒叁”这样的船只,找出它们的规律,找出它们背后可能共同关联的货主、船主,甚至是……隐藏在官府中的保护伞。

同时,他下达了作为黜陟使的第二道命令:秘密排查近半年来,扬州乃至周边州县,所有与漕运、码头、船舶相关的非正常死亡、失踪或意外事件,无论案情大小,一律重新核查!

他要以“大船”为纲,以这些异常死亡事件为目,撒下一张更大的网。他知道,这必然会惊动更深处的敌人,但他无所畏惧。

风暴,已从他踏入漕运衙门的那一刻,悄然降临在这看似繁华似锦、实则暗流汹涌的江南水道上。张谏之坐在堆积如山的簿册后,眼神锐利,如同一个耐心的猎人,开始梳理猎物的踪迹。这场围绕“大船”的较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