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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那我——”多吉心下骇恐,正想开口说话,管事又一鞭子抽在他面庞上,那鞭子上的倒刺犁过他的皮肤,疼得他直吸冷气,根本说不出话!

管事看都不看多吉一眼。

其目光扫过跪在地上的八个奴隶,同身后的三个吐蕃兵道:“八副人肠、八桶人血、八颗人头——还有一个甘心奉献自身给‘神灵本’的虔信者的皮囊。

够了够了,割了他们的舌头。

都拖走吧!”

披着黑红甲胃的吐蕃兵翻身下马,甲叶碰撞的声音叫人不寒而栗。

他们的身影遮住了天上洒落的阳光,三个雄壮的吐蕃兵抽出腰间的短刃,不费吹灰之力地止住了身上缠着锁链、镣铐的八个奴隶。

——多吉被一个吐蕃兵粗硬的手指捏着双腮,捏开了嘴巴

他被迫将舌头伸得很长,

那吐蕃兵一只手捏住他的舌头,一只手就握着短匕,朝他的舌头切割而来!

他眼里涌出大颗大颗的泪水,脑海里一瞬间涌起诸多的念头——都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了,他其实是不怕死的,他都想好了自己的归宿,他愿意献出自己的皮囊,给自己未出生的孩子争取一个出生后,看看人间的机会。

可没人愿意给他这个机会。

他死了。

他的孩子、他得到妻子亦必将跟着死亡。

孩子终于还是看不到这个人间。

但是——这样的人间,看不到又有什么值得遗憾?

多吉心中忽然释然了——他不再挣扎躲避那扎下来的尖刀——却在此时,他听到一声尖锐的破空声!

伴随着那声音的,是一支削尖了的木箭,从他脸侧突然穿空而来,一下子钉进了那握着刀子、身躯雄壮的吐蕃兵的面甲里。

那只是根削尖的木箭,此下却贯穿了吐蕃兵的面甲,从其后脑勺部位的皮胃表面贯刺而出!

一蓬鲜血溅在多吉脸上。

吐蕃兵急急地惨叫了声,就无力地倒在他的身上。

鲜血不断从那个吐蕃兵面甲里渗出,洒在多吉脸上,溅进他的嘴里,那血液的味道,竟让他有些饥饿——

他看着一支支木箭穿梭于半空中,攒射向了山坡下的尚恐庄园。

他听到许多人兴奋又恐惧的啸叫声:“我们要吃肉!”

“魔让我们也能食肉!”

伴随着那一阵阵潮水般的啸叫声,许多衣衫褴褛的、身材瘦削的人们,举着各种铁叉、棍棒、农具,乃至是一幅幅铁索镣铐,从多吉身畔奔了出去。

那些人曾经是与多吉一样的奴隶。

但是那些人脸上焕发出的光彩,眼中聚集的炽热光芒,却是多吉从未见过的。

尚恐庄园里,开始奔出一队队披甲顶胃的吐蕃兵,但那些衣衫褴褛、瘦弱不堪的人们,即便是面对这些恐怖的吐蕃兵,依旧毫无畏惧。

有灿烈的白光从那些奔向吐蕃兵的人群中升起,白光聚集成光明大掌印,横推向了结成阵势、层层碾压而来的吐蕃兵。

光明手印将一个个吐蕃兵碾成了肉泥,

撕碎了他们的阵势!

多吉看着那从人群中显化出的、一道接一道的光明大掌印,一时间大脑空白,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又一个身材高大、衣衫褴褛的男人从多吉身旁走过,那人抽出了腰间明晃晃的一柄藏刀,他迈开双腿拔步狂奔,竟然追上了那骑着壮马、仓皇逃窜的管事——那人将手中藏刀勐然掷出,一刀穿空而过,直接贯穿了马上那个管事的胸膛。

鲜血顺着管事的衣物,溅在他屁股下尤在惊惶奔跑的战马背上。

他的身躯向后倾倒,翻下马背,翻了几个跟斗后,倒在草丛里,已然命绝。

那身材高大的男人一只脚掌踩着管事的头颅,同时伸手攥住扎在尸体后心处的藏刀刀柄,勐然间拔出了刀剑。

一股鲜血顺着尸体后心处的伤口喷涌而出。

男人仰头看向了倒在山坡上的多吉。

多吉心头一紧,就见那男人提着刀子,迈步朝自己走来。

他顿时心生惶恐,手肘撑着地面,往后不断倒退,不断倒退——直至男人临近自己身前,一刀就朝自己砍来——

多吉认命地闭上了眼睛。

但预想中的疼痛并未如期而至,他只听见金铁交鸣的声音突地响了一下,之后便再未有任何其他的感觉。

他慢慢睁开眼睛,看到漫山遍野间、那些握着武器的人们,堵住了尚恐氏拥有的这座大庄园的所有门户,把里面的管事、尚恐氏派来看顾此地的本家贵族都驱赶出来,用铁锁链锁住了他们的脚踝,在庄园门口站成了几排。

有人对着那些贵族不知说了些什么。

说过话后,将那些贵族、管事紧紧包围起来的人们,就将他们尽数按倒在地,砍掉了他们的脑袋。

鲜血流成河。

那些人剥去死尸身上的绸缎衣服、甲胃、在庄园门前堆成山。

他们架起好几口大锅,杀了好几头牦牛,将牦牛肉与骨头都倾入锅中,加水与盐巴炖煮。

还有许多人,奔向了与多吉一般的奴隶,砍断那些奴隶手腕上、脚腕上的锁链。

“乌金!乌金!”

蓦然间,多吉想起了自己的妻,他连忙从泥地上爬起,举目四顾。

那些手脚上锁链被斩断的尚恐氏奴隶们,都被邀请着,聚集在了一口口炖煮着牦牛肉与骨头的铁锅周围。

许许多多衣衫褴褛的人们混在一起。

男男女女围坐一起。

他找不到他的乌金绛曲。

多吉愈发心慌:“乌金!”

他朝土坡下的人群奔去,才走出几步,就听到身后一声呼喊:“多吉!”

——多吉蓦然回首。

他的乌金绛曲一手扶着自己的肚子,站在土坡的侧方。

她背后那个用来装石头的巨大箩筐已被卸下。

她看着多吉,泪流满面。

泪水里,却满是笑意。

“乌金!”多吉看着自己的乌金绛曲,不知道为什么,眼角也淌出了滚烫的泪水。

几个腰间挂着刀兵的女奴出现在乌金绛曲身后,她们搀扶着乌金绛曲,小声与她说着话,搀着她走近多吉。

夫妻二人紧紧抱在了一起。

那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向多吉、乌金绛曲走了过来。

多吉、乌金绛曲顿都有些局促不安,他们弯下身去,预备跪在地上,如向其他大人物效彷猪狗行礼一般,向那高大男人行礼。

男人却拦住了两人的动作:“我们都是人,为什么要效彷猪狗行礼?

这样的礼,魔不喜欢。

光山教的门徒也俱不喜欢。

你们若愿意,便和我们一般,结光山印行礼吧。”

那男人说着话,双掌手指交叠,结成了一个并不复杂的印势。

多吉、乌金绛曲见他脸色肃穆,再看那印势,顿觉得那简单印势有种说不出的庄严感,他们亦都如高大男人所言一般,结‘光山印’,向高大男人回礼。

“你的妻快要生产了,身体很虚弱。

一会儿须先给她喝一些肉汤,等她习惯了,再给她慢慢吃一点肉。”高大男人向多吉说道,“所有人都是这样,我们都是先喝汤,再吃肉。”

“我记得了!”

多吉用力点了点头,他搀扶着乌金绛曲,跟着高大男人朝围在一口大锅边上的人群走去。

他看着男人的背影,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向高大男人问道:“您叫什么名字?我们该怎么称您?”

被人问及自身的名字,高大男人转回头来,眼中亮光闪闪:“我名光山藏,加布光山藏。

这是魔为我取的名字。”

“加布光山藏,加布光山藏……”多吉喃喃自语,念叨着这个名字,再次忍不住向高大男人问道,“光山教……是什么意思?

魔是谁?”

“光山教,即是魔的门徒们聚集形成的一个群体。

魔……

魔就是魔。”加布光山藏如是道,他目光眺望向远方,“我们追随魔,一路至此,将要到‘那山岗下’去。”

“那山岗下……”

多吉将加布光山藏的话重复了一遍。

他脑海里蓦然闪现出种种画面,种种画面接连起来,就形成了一条从此畔至于‘那山岗下’的具体路线。

多吉沉默未语。

他与乌金绛曲围坐在一口铁锅前,看着铁锅中的肉骨头随沸腾的水而翻滚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香气从锅中飘出,令多吉的唾液加速分泌。

“咕冬!”

“咕冬!”

周围到处皆是吞咽口水的声音。

锅中的肉与骨头终于被煮熟,一碗碗肉汤分发到了众多奴隶手中。

多吉与乌金绛曲也各自端了一碗肉汤。多吉看了乌金绛曲一眼,又看了看自己与妻子碗中都是满满一大碗的肉汤,他憨憨地笑了笑,未有将肉汤再分给妻子,而是端着碗与妻示意了一下,便深深吸了一口那碗上漂浮的香气。

端着碗,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肉汤。

香!

太香了!

如果能每天都能吃到肉,那就太好了!

多吉心中呐喊者,连连喝了几大口肉汤——他尤觉不够的时候,一种恶心感忽然从腹部涌起,他张口就干呕了起来!

周围许多奴隶都端着碗,张口呕吐起来!

“不要喝得太急了!”

“你们从未吃过肉,现下有这种反应是正常的。

适应适应就好了!”加布光山藏适时出声,向众人提醒道。

在多吉以及许多奴隶心中升起的疑虑,因加布光山藏所言而徐徐消散。